1 炼狱和监狱(第2/2页)

米莉安的手背像挨了一板砖,她疼得急忙缩回手。“我那死去的妈呀!”她一边叫,一边拼命晃着手,仿佛这样就能甩掉那灼痛的感觉。“你个老东西,又不是真的打老鼠!”

然而丽塔却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好像就这她还手下留情了似的。“亲爱的,要是在过去玩这个游戏的时候,我会戴上我的结婚戒指,让钻石朝下。你要是挨那么一下,我保证能在你手上戳个洞,让你血染牌池——可谁说过什么了吗?”

米莉安又抿了一口葡萄酒,嘴里顿时充满了葡萄干的味道,还有愤怒的味道。她龇牙咧嘴地说:“原来你过去都这么黑。怎么,难不成你参加了什么埃及打老鼠联盟?烟雾缭绕的地下室,黑钱从这个人的手转到另一个人的手?意大利暴徒?中国黑帮?光明会(光明会是16世纪罗马一些有识之士为了反抗天主教会的迫害、与教会进行真理的斗争而成立的一个秘密组织。)?”

“这么说吧,我这辈子也算叱咤风云咧。”

“得了吧,丽塔,别他妈卖关子了,跟我说实话吧。”

丽塔抽了一口她的新港香烟,眼珠子在皱缩的眼皮底下闪了一下光。“你话太多了,这样我们可没办法打牌。”

于是她们继续玩下去。来来回回,花牌压在花牌上,手打在手上,底仓一会儿归这个,一会儿归那个,再过一会儿又回来。丽塔显然占了上风。每次赢的都是她。米莉安醉眼迷离,动作迟缓,手想抽筋,可是丽塔,尽管已经开始喝第四杯加了奎宁水(只加了一丁点儿)的杜松子酒,却什么事都没有,似乎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最终,丽塔赢了。

游戏结束。

“时间差不多了,”丽塔说,“默文快该翘辫子了。”

米莉安望了望丽塔身后厨房里放在微波炉上的时钟。她得眯起眼睛才能阻止蓝色液晶显示屏上那些数字的晃动,感觉就像凭借意念控制蚂蚁。那才叫恐怖呢,她想。蚂蚁?我呸。

终于,时钟上的数字安静了下来。已经快八点了,丽塔说得没错,默文的死期到了。

“我问你一件事吧。”丽塔说。

“无可奉告。”

“你在逃避什么?”

“我没有逃避什么,”米莉安掩着嘴巴打了个嗝,“我一直老老实实坐在这里啊,我他妈安静得就像一只海参。”

“你大晚上喝酒。”

“不,准确地说,我是从中午开始喝酒的。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中午之前喝酒那是酒鬼才干的事。”这就是她的逻辑,她认为自己能够忍到下午才喝酒是她不同于酒鬼的主要标志。

“你早上出去散步。”

“我早上去跑步。老人才散步。”

“你没有工作。”

米莉安冷笑一声,道:“多新鲜啊。”

“但从你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我还是看出来了,你在逃避什么,亲爱的。也许只是心理上的,但逃避就是逃避,谁他妈都否认不了,你听见了吗?”

干瘪的嘴唇再次裹住烟嘴儿,又一口浓烟喷薄而出。米莉安糊涂了,犹如迷失在浓雾中的一艘小船。我在逃避什么?我没有逃避啊。我现在多像一条受惊的小鱼,一动不动,期盼着可怕的鲨鱼能从我身边安详地游过。她有太多事不愿意想了,可强迫自己不去想就意味着她正在想——路易斯;他的未婚妻萨曼莎即将命丧路易斯之手;米莉安死去的妈妈;米莉安的前任女朋友加比;那个小男孩儿艾赛亚;米莉安在亚利桑那沙漠中的经历;她死了,可又没死;群鸟为她缝合伤口,好像她是迪士尼王国里的邪恶公主;随后又惊闻自己有外伤性脑损伤。

“去他妈的!”米莉安说着就要站起来,“时间到了。”

“还早。”

“时间到了,我要走了。你去不去随你的便。”

丽塔耸耸肩。“我去,我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不过我得先去撒个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