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冬之蝉》(上)

长安,仲夏。

火伞高张,木叶荫荫,走在街上,可以听见街边的大树上传来“知了--知了--”的蝉鸣,喧闹而空寂。

元曜被离奴使唤,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去买西瓜,他经过光德坊与西市之间的大街时,实在热得走不动了。

元曜站在一棵大槐树下乘凉,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裳。听着大树上传来的蝉鸣,他感到更燥热了,口也很渴,嗓子似乎在冒烟。

“如果能喝一杯清凉的甘露就好了。”元曜随口把心中的期盼说了出来。

“嘻嘻--”

“哈哈--”

突然,元曜听见背后传来笑声。

元曜吃惊回头,看见树后一左一右冒出两颗头,然后闪出两名细眉细眼的绿衣少年。他们大约十六七岁,应该是孪生子,长得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穿的服饰也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一个的玉簪从左往右插,一个的玉簪从右往左插。

“你们是谁?”元曜诧异地问道。

玉簪从左往右插的少年笑嘻嘻地道:“我叫初空。”

玉簪从右往左插的少年笑嘻嘻地道:“我叫寒空。”

寒空手中拿着一个树叶卷成的小杯子,杯子中盛着澄澈的液体。他把叶杯递给元曜,笑道:“这是清凉的甘露,送给元公子解渴。”

元曜吃惊,道:“你们怎么知道小生姓元?”

初空笑道:“我们经常看见您和白姬经过这棵大槐树下。大家都知道您。”

原来,是白姬认识的人。

元曜松了一口气,接过叶杯,喝下甘露。

甘露清凉可口,透着一丝浅浅的甜味,非常解渴。

元曜喝下之后,只觉得心旷神怡,凉爽了许多。他问少年们:“这甘露是什么做的?真好喝。”

初空、寒空一起笑道:“这是树液呀。”

元曜道谢之后,离开了大槐树,去集市中买西瓜。他回来时,又从这里经过,看见初空和寒空在树荫中拍手唱歌,十分欢乐。

元曜笑着和他们打了一声招呼,就回去了。

晚上,白姬、元曜、离奴在后院中乘凉时,元曜说起了白天遇见初空、寒空的事,问白姬他们是什么人。

白姬笑道:“他们不是人,是非人。”

“欸?!”元曜挠头,好奇地道:“他们是什么非人?”

白姬笑着念了一首诗:“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1)。”

元曜恍然大悟,笑道:“原来,他们是蝉。”

“嘻嘻,轩之答对了。”白姬笑道。

从此,元曜每次经过那棵大槐树时,都会看见初空和寒空。他们不是在拍手唱歌,就是并肩坐在树荫下,痴痴地望着天空。他们每次都会和元曜打招呼,元曜也会和他们谈笑几句,才去集市。

有一次,突然变天下雨,元曜没有带伞,他在雨中跑过大槐树时,被初空和寒空叫住了:“元公子,请等一等。”

元曜停住了脚步。

初空拿了一把绿色的伞递给元曜,道:“元公子,淋雨会着凉的。”

元曜很感激,道谢之后,举着伞回去了。

到了缥缈阁之后,绿伞变成了槐树叶。

夏去秋来,落叶满城。元曜路过大槐树时,还能看见初空和寒空。不过,他们不像夏天那么快乐了,神色也憔悴了许多。他们很少再拍手唱歌,大多数时候都忧愁地望着苍茫的天空,望着飞舞的落叶。

有一天,元曜又经过大槐树,他看见初空、寒空坐在树上,悲伤地望着天空,寒空还在流眼泪。

元曜大吃一惊,急忙问他们这是怎么了。

初空、寒空跳下大树,拉元曜坐在地上,他们一个坐在元曜左边,一个坐在元曜右边。

初空道:“元公子,您见过雪吗?”

“见过。”元曜道。

寒空道:“雪是什么样子的?”

元曜想了想,道:“很白,很细,像柳絮,像花朵。”

寒空悲伤地道:“啊,一定很美丽。可惜,我们看不见了。”

蝉是夏虫,活不到寒冬。

元曜一想,也很悲伤,他安慰寒空:“这两天就是霜降,很快就会立冬了,离下雪也不远了,说不定你们能看到长安的第一场雪。”

初空也道:“寒空,我们已经努力地活到现在了,再熬几十天,就可以看见雪了。”

寒空悲伤流泪,道:“我已经撑不下去了,我的翅膀已经在寒风中僵硬了,我的嘴也软化,无法吸取树液了。再降一场寒霜,我就会因为寒冷而死去。”

元曜叹了一口气,觉得有些悲伤,但又无可奈何,他道:“夏虫想看冬雪,这种事情有些违背自然。”

初空道:“我们的生命确实将在深秋时结束,可是我们很想看一眼冬天的雪。”

寒空也道:“无论如何,我们想看一眼冬天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