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幻象(第3/4页)

可是没有一个人回答他,厅中的人全都一语不发地望着他,眼中闪动着晦暗莫名的光。他求助似的望向父亲,却发现父亲虽然看着他,但眼神却像透过了他看向别处,那样陌生,令人害怕。

忽而,这满厅的人都变作石窟中冷漠的石雕佛像。

他抬眼四顾,只见两壁尽是十几丈高的石壁,石壁上石窟密布,层层叠叠,有如蜂巢,满天神佛都垂着慈悲的眼,漠然地望着他。

石壁上方是百多年来散不去的阴翳,中间裂开一道极细的罅隙,幽浅的金光自裂隙中倾泻而下,在石壁中间的甬道上刻画出一线金色的光路,光路一直向前延伸,最后在一座三丈高的石碑前消失。

他看见头扎双丫髻的女童抱膝蹲在墓碑下,朝他伸出手。

一束金色的光自顶落下,打在女童身上,她的右眼流出血泪,朝着他无声地嘶喊:“救救我啊,救救我啊……七哥,求求你,用你的本命符救救我啊……”

“我以后都听你们的话,我再也不乱跑了。”

女童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朝他走来,一面前行,一面质问他:“七哥,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为什么不用你的本命符救救我?”

他遽然后退,惊慌摇头:“我……我没有本命符……”

女童尖利的质问在石窟中回荡。

“你是谢家少主,怎么可能不会本命符?!”

女童的面目慢慢扭曲,眼珠外翻,嘴巴分朝两边咧开,最后变作罗刹厉鬼一般。她伏倒在地,寸寸爬行,发出微弱的求救声。

“救救我呀,我不想死……我不想变成丑八怪,我不想变成这种恶心的东西……”

忽然,她双目翻出猩红的光芒,如猛兽一般向前扑出,将他扑倒在地,张口咬在他肩上,一仰首,连带着衣物从他肩头扯下一口血肉来。

他用左臂死死箍住怀中狂暴的女童,抬起右掌放在她头顶,嘴唇贴在她耳边颤声道:“阿芜,你听着,如果我们两个都不想死的话,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了,我得把这个东西封印起来!”

——封印在你的身体里。

……

画面又是一转,他又回到了那个冷冰冰的祠堂。

灯影下,是父亲高高扬起的戒鞭。

“你这个孽障,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少年被鞭子抽得身子往前一倾,过了好一会,才用双手撑着身体起来,身姿挺拔,似一株扎根于岩石之中的青竹。

好像无论什么样的风雨都无法摧折他的韧劲,无论什么样的外力都无法将他从岩缝中拔出。除非刨了他的根茎,将他寸寸砍断了,用烈火烧为灰烬。

“我说,我要拜入碧游观门下。”

啪——

“你有胆子再说一次!”

“我说,我要拜入碧游观门下!”

啪——

“我要拜入碧游观门下!”

啪——

肩上的旧伤为戒鞭的劲道所牵动,伤口震裂开来,鲜红的血慢慢透过绷带和衣衫渗出来。

“我要拜入碧游观门下!”

啪——

少年蓦然抬起头,一双黑浚浚的眸子亮得可怕。

“我身上没有傀儡血脉,这辈子终其一生都修不出本命符来!若我没有旁的本事,怎么守得住这谢家?父亲!”

谢家家主浑身一震,像是忽然间苍老了许多。高举戒鞭的那只手终究颓然垂下。

“你去求灵鉴夫人,若她同意你拜入碧游观门下,我便不阻拦你。”

……

“小堂兄!小堂兄!小堂兄你在哪里!”

是谁?

是谁在叫他?

妙芜一到下游,便见王六郎同一群少年儿郎被水鬼围困在几只舢板上,正进退维艰。一旦入了水,便是水鬼的地界,他们就更难施展了,因此他们能守着船不被水鬼打翻已是颇为费力。

妙芜跑到靠近舢板的岸边,扬声问王六郎:“我小堂兄呢?他在哪里?”

几只水鬼听到岸上响动,不知怎么竟调转方向往妙芜这边爬过来。

妙芜一路过来已用火符退过几次水鬼,因此也算驾轻就熟,见状便点燃火符,朝水鬼丢了出去。

“我小堂兄呢?”

王六郎往水中央一指,道:“被水鬼拖进水里了,不知现下境况如何,当是中了水鬼的幻象。”

妙芜往王六郎所指方向一看,果然看到水中一顶小金冠若隐若现,长长的乌发在水面上铺展开来,像是黑色的水草。

妙芜往周边迅速望了一圈,发现谢荀沉水之处距离一座横跨浣衣溪两岸的石桥颇近,她便解下披风,往桥上跑。

一面跑,还不忘嘱咐王六郎一句:“王家哥哥,这些水鬼对谢家火符颇有些畏惧,你们当中若有人带了别的火符,兴许可以拿出来一试。”

王六郎身后有个少年嘁道:“水火相克,我们又怎能不知?这小独眼简直废话,如果我们的火符有用还会被水鬼困在此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