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 不肯栖(第3/12页)

纪若尘此时虽无实体,但撑起一身衣服却无问题,再修饰一下外表,便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人,若无相当道行,根本无从看破他的本来。若说道行真元,他勉强达到了太清前三境的筑基阶段,虽然真元微弱,可若与这些纨绔相比,高个十七八倍还是有的。洛阳地脉破碎,阴火四溢,正合他的修炼。收伏贪狼星君后,更能引来一缕星力补偿已身,因此如无干扰,纪若尘修行之速,几可十倍于过往。

十年生死沉浮,于他是开辟了一条修道坦途。奋勇精进中惟一阻碍,便是他自身的心境。

破空而至后,除却一些散碎记忆,纪若尘实对人间界一无所知,于人情世故更是不太通晓。但他又自前世记忆中得知人情世故忽略不得,于是杨元仪相邀,便欣然同意了“微服私访”,实也是想品一品世事百态,看一看人间繁华。

纪若尘与杨元仪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行,一路向得月楼行去。自觉得了撒手锏的杨元仪兴奋得小脸通红,脚步飞快,在人群中穿来绕去,一路疾行。纪若尘足下片尘不染,不远不近地跟着,然就在行过一个岔路口时,他忽然停了脚步,向右方望去。

人流如潮,瞬间都宁止了下来。

纪若尘目光如月,越过五道街,无数人,落在了一个洒然当街穿行的道士身上。那道士如有感应,立时抬起头来,也望见了纪若尘。便在这一瞬,老道浑浊的双眼中骤然亮起如剑光华!然他随后便面有疑惑,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随着人潮远去。这道士一袭粗布道袍洗得已有些发白,看上去貌不惊人,然而只踏出几步,就已在人潮中消失。

纪若尘独立街口,双眼瞳孔深处已是一片湛然的蓝,一头黑发无风自动,几乎无人注意,那根根发丝的末梢,会化作星星点点的湛蓝炎屑,慢慢在风中消散。他双眉如剑,神识运转如电,瞬息间已推算过万千种战况,只是无论采用哪种战法,他都会大败亏输。于是纪若尘心湖中浮上一片冰寒,慢慢将隐约的杀意镇压下去。此刻他道行与对方差距过大,已经不是靠运气与拼命可以弥补的了。

然若过上数年,结局便或会不同。

洛阳东门处,那老道已施施然出了城门,也不知他如何在数息之间,就从城中央走到了东门外。

老道抬首望天,但见一半蔚蓝,一半铅云,不觉摇了摇头,暗道:“不过是个刚刚筑基的雏儿,怎就把你惊得丹气也动了?唉,想当年洛阳一战,输了玉虚半筹,这数年来游历天下,本以为大有进益,可现在看来,这心境仍得磨练啊!就是不知玉虚那杂毛,现下进境如何……”

纪若尘眼中蓝色徐徐褪去,回复成寻常模样。但他立时一怔,杨元仪已经不见了!

他当下也不惊慌,心如止水,缓步向前,神识已如水般四下铺散开去,将周围一切变化尽收心底。方才与那老道对峙时候并没多久,杨元仪想必走不远。

神识散出后,不多时他便自万千嘈杂声音中分辨出又惊又怒的一声哭叫,正是来自杨元仪,方位不过百丈之外。

纪若尘身形一动,如游鱼过隙,向声音来处行去。

此时一个一身戎装的魁梧大汉正大踏步走入邀月楼。这人一脸如钢针般的短髭,面色紫红,相貌凶恶,身后还跟着十余名披甲挂刀的随从。这些亲随披的都是熟铜护胸甲,腰间挎的是四尺斩马长刀,神情彪悍,与本朝寻常军卒大为不同。领头大汉怀中还抱着一个粉妆玉琢般的小姑娘,任她如何呼喊叫骂,也不放手,只是嘿嘿笑着,毫不掩饰笑声中的淫邪之意。

这些人声势极大,掌柜的忙迎了上来,只作没看见大汉怀中的小女孩,陪笑着刚想搭腔,那大汉身后一名随从便擎起斩马长刀,在掌柜脸上啪的一拍,将他拍得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那随从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我家将军你也不认识了?今天将军借你这地方乐上一乐,那是给你面子。再敢啰嗦,大爷一把火烧了你这鸟楼!”

那掌柜的在洛阳也不是个简单人物,但知道这些来自北地胡疆的军爷招惹不得,当下心中暗自叫苦,又不住咒骂。那女孩不过七八岁年纪,哪经得住这等大汉蹂躏,还不得把性命送在楼上了?她死在邀月楼上,日后客人必定嫌弃这里不吉,沾染了血气邪秽,哪还肯来?掌柜的思前想后,一咬牙,暗中派了个伙计从后门溜出去报信。

这时得月楼三楼上立着十余名锦衣貂裘的纨绔子弟,将邀月楼的争执看得清清楚楚。居中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面色有异,望向身边立着的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女,道:“咦?那粗人怀里抱着的怎么看着有些象元仪?她怎么穿了身平民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