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六 黄泉(第3/9页)

但此刻容不得纪若尘细想,他身形一动,已上了渡舟。那摆渡人凝望着纪若尘身后,久久不动,一双撑舟的死灰双手却在不住微微颤抖。纪若尘大疑,也回头望去,但见身后空荡荡的一片,只有一道道缭绕在一起的淡淡黑气标出了自己离岸登舟的路线。可这弱水之畔尽是忽浓忽淡的雾气,自己在阴间用不出瞬间破风跨空的道法,跳跃时扰动了雾气实属正常,何以这摆渡人惊讶至此?

那摆渡人忽然干涩笑道:“我们虽然是来者尽渡,但能登船的都是有缘。公子坐稳,我们这就过河去了。”

轻舟灵巧地调了个头,向茫茫弱水对岸行去。这一次借舟渡河,纪若尘方知弱水之浩荡无边!眨眼间小舟已在弱水上行了数个时辰,仍看不见对岸,举目四顾,所见尽是涛涛河水,连纪若尘先前看到的水下冤魂也一个全无。

那摆渡人忽然停了舟,向纪若尘道:“再向前就有大风浪了,十分凶险,不知公子带足了渡河之资没有?若无渡资,就请公子在这里下船。”

纪若尘登时愕然,他从未听说过弱水还要渡河之资,且自己一介魂身,根本是有形无体,又哪来的渡河之资?那摆渡人停舟河心,四下皆是片物不载的弱水,让他如何下船,分明是勒索。纪若尘面色不动,心中已杀机暗起。当下他一抱拳,向摆渡人施了一礼,道:“我是枉死之身,实是身无长物。不知大哥所需渡河之资为何物,若是我有的,断不敢吝惜。”

那摆渡人斗笠下的面孔一片模糊,根本看不出容貌五官,只有两点碧火闪耀,看来该是眼睛。他望了望纪若尘,忽又笑道:“这渡河之资常人可是付不出的,但公子非是常人。只消下次相见时公子答应帮我一个小忙,我就送公子过这弱水。至于具体帮什么,待有缘再见时,我自会说与公子知晓。”

纪若尘暗忖道如此要求,岂不就是说这一次过河可以白渡?他当即答应下来。

摆渡人又摇起船橹,轻舟继续向前。果然如他所言,行着行着,弱水的风浪就渐渐地大了起来。

那摆渡人边操舟边道:“看公子是初入阴府,既然您已付过了渡河之资,我就与您多说两句。公子要过这弱水,想必是要去地府酆都的。但公子可与其它人不同,身上还保着阳气魂魄不散。因此地府里那些阴司鬼卒什么的是命令不了公子的,公子但凭自己心意行事就好。不过您既然身有阳气,这酆都城嘛,其实是去不得的,您好自为之吧。公子坐稳,起浪了!”

此时弱水上的波涛越来越大,时时会有一丈多高的巨浪扑面而来,轻舟犹如一片柳叶,在波峰浪谷间不断沉浮。

风浪更大了,轻舟时而站立浪尖,时而重重跌入浪谷。

此时弱水上的波涛越来越大,时时会有一丈多高的巨浪扑面而来,轻舟犹如一片柳叶,在波峰浪谷间不断起伏。

纪若尘自幼在北地长大,哪见过这么大的风浪?又一道巨浪擦舷而过,兜头溅了他一身。纪若尘举袖遮挡中,突然对上两只眼珠,没有眼眶,几丝经络悬空飘浮,眼黑少,眼白多,充满血丝,死死瞪着他。纪若尘顿觉一阵恶寒疯狂地侵袭入心口,他大惊默运玄功,方才遏制住胸腹间几乎要把心脏吐出来的翻腾。

在这涛涛巨浪中,竟然隐约藏着许多东西。纪若尘留上了神,在下一道巨浪到来时凝神望去,这才发现浪中不知藏着多少具死魂,那死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一双双手向他伸来。死魂的口不住开合,虽然纪若尘根本听不到他们在吼些什么,但不断侵袭上身的阵阵冰凉寒意,却知必是咒他入水的恶毒话语!

风浪更大了,轻舟时而站立浪尖,时而重重跌入浪谷,又每每在巨浪中间不容发地穿行,看着时时高逾数十丈的巨浪,纪若尘不禁头晕目眩,双手紧紧抓住船舷,不敢稍动。身处弱水正中,别说他此刻无法御法飞行,就是能飞,又哪敢四处乱飞?!

纪若尘面色惨白,直欲呕吐,这次不是因为水中的恶魂暗算,而是受不了如此颠簸,可是实不知一介魂体能够呕出什么来。

好不容易风静浪歇,小舟重又行在平静无波的弱水之上时,纪若尘已几欲虚脱,实有恍如隔世之感。至此他才明白,为何当年曾经见过的许多北地铁汉一说到出海坐船,皆面色如土。

小舟破浪直行,如在镜上滑行,转眼间已到了彼岸。

纪若尘双足得踏实地,直觉如蒙皇恩大赦,饶是这样,也要静立片刻才能消去头晕。他回首一望,见摆渡人已将轻舟撑离了河岸,向他遥遥道:“我在此等公子回来。”

纪若尘遥望前方,已隐现一座宏伟至极处的城池,直是立地接天,左右延伸,无有极尽处!再回首望时,茫茫万丈弱水,同样也看不到尽头。他立于城河之间,实是渺小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