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赌酒显能(第4/7页)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寇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后面还有几行小字,是说明这首词的来由的:“淳熙丙申至日,予过维扬。夜雪初霁,荠麦弥望。入其城则四顾萧条,寒水自碧,暮色渐起,戍角悲吟。予怀怆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岩老人以为有《黍离》之悲也。”“黍离”是《诗经》中的一篇,周室东迁,大夫行役至宗周,见故宗庙宫室尽为禾黍,悯周室之颠覆,傍徨不忍去而作是诗。那是更明显的“故国之思”了。

姓韩那客人赞道:“好,词好,这段小序也好,寥寥数十字,写情写景,都极感人。”

姓刘那人说道:“白石老人这首词是在金宋交兵之后写的。绍兴(宋高宗赵构年号)三十年,金主完颜亮统兵南侵,被虞允文击败于采石矶,扬州亦遭战祸。此词作于淳熙(宋孝宗年号)三年,距离采石矶之战已经十六年了,而扬州依然元气未复,景物萧条,是以白石老人有废池乔木之感。咱们读这首词,倒是不可不知这个故事呢。”

姓韩那人似乎微带愧色,说道:“是,多谢刘兄给小弟讲解。”

姓刘那人道:“不敢。不过我是在想——”说至此处,忽地一声长叹,喝了满满一杯。

姓韩那人道:“刘兄在想什么?”

姓刘那人缓缓说道:“七百年前,金虏南侵,扬州遭受这场战祸,十六年元气未复。但这场战祸,比起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惨酷,恐怕还是远远不如呢!(按: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乃是清初清兵入关之后所干的两桩最大的暴行。)

姓韩那人吃了一惊,小声说道:“刘兄,这里可不比咱们家里,此处只宜于谈风论月,你说这些干嘛?这已经是一百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姓刘那人冷冷说道:“酒冷了我的血可还没冷,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有感于中,实有不已在言者。纵使祸从口出,那也顾不了这许多了。嘿嘿,你说得不错,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已过了百多年了,扬州今日又是一片‘歌舞升平’了哪!唉,今日要找一个有‘废池乔木’之思的白石老人,恐怕也很难了。”

姓韩那人吓得慌了,又不便阻止他,只好举杯,连连说道:“刘兄,喝酒,喝酒,喝酒!”

缪长风心里想道:“姓韩这人胆小如鼠,不必说他。姓刘这人,倒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正想过去与他攀谈,忽听得粗重的脚步声,又来了四个客人。

缪长风把眼望去,只见前面三个汉子体格魁梧,后面这个汉子是面黄肌瘦的小个子,和前面三人恰是相映成趣。

这四个人一坐下来,就把桌拍得震天价响,店小二连忙过去招呼:“客官要些什么?”

“先给我们来一坛好酒!”坐在上首的那人说道。

店小二吃了一惊,说道:“小店小坛的绍兴酒也有二十斤。”

“大坛的呢?”

“四十斤!”

为首的那人哈哈一笑,说道:“小坛的不够喝,给我们来大坛的吧!另外五只烧鸡,十斤卤牛肉!”店小二咋舌之下,唯唯诺诺而去。

缪长风心里想道:“这四个人不知是哪条线上的豪客?”坐在上首那个汉子,也正在朝着他看,缪长风低下头来喝酒,不理会他。

邻座姓韩那人在桌子底下悄悄拉了姓刘那人一把,示意叫他不可胡乱说话。就在此时,为首那个汉子把目光转移到他的身上,忽地站了起来,朗声说道:“你不是韩朋、韩大哥吗?还记不记得小弟?”

韩朋情知躲避不开,只好也站起来,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说道:“啊,原来是伍大哥,这可是巧遇了!”

那“伍大哥”哈哈大笑,说道:“咱们那天在高城的仪醪楼喝酒,不知不觉又是三年了。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了你。来,来,我给你介绍几位朋友。这位是西门虎大哥,这位是金大鼎大哥,这位是魏庆大哥。”

韩朋抱拳作了一个罗圈揖,说道:“三位大哥,幸会,幸会。”姓刘那人仍然坐着喝酒。他的朋友和那些人应酬,他竟似视若无睹。

那“伍大哥”脸有不愉之色,说道:“韩大哥,这位贵友是——”

韩朋只好和那姓刘的陪笑说道:“刘大哥,我给你介绍几位好朋友。”那姓刘的这才站了起来,淡淡说道:“我可是个不懂应酬的寒酸,诸位莫要见怪!在下姓刘,单名一个‘抗’字。”

那“伍大哥”道:“我姓伍,也是单名一个‘宏’字。我是一个粗人,但爱结交朋友。刘大哥,你不喜俗套应酬,这个脾气和小弟正是一样。咱们要交就交个知己的朋友。”

刘抗仍是淡淡说道:“多承诸位青眼,在下可是不敢高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