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真个情痴 十年如一日几疑梦幻 卅载困幽宫(第3/8页)

“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这是《太史公自序》里的两句话,《史记》的作者司马迁,是汉武帝时代的人,他为了李陵败降匈奴的事说了几句公道话,触怒了汉武帝,竟然身受“腐刑”(阉割),所以他以左丘明和孙膑自况,说左丘氏在失明之后,孙膑在被削去膝盖骨之后,还能著书立说,他们不是像自己一样都是“废人”吗?他以前人坚忍不拔的精神鼓舞了自己,因而也写出了伟大的史书。而今吕四娘以左丘明、孙膑和司马迁三人为例,激励沈在宽自勉。沈在宽热泪盈眶,陡然觉得生命重新充实起来,他紧握着吕四娘的手,吕四娘也是满脸泪光,然而这已经不是绝望的眼泪了,这泪光驱散了沈在宽眼前的灰暗,他看到了生命的意义了。

沈在宽紧握着吕四娘的手,良久、良久,吁声说道:“莹妹,谢谢你。”吕四娘微微一笑,眼泪滴在他的脸上。沈在宽低声说道:“只是辜负了你的心意了。”吕四娘眼波一转,深情地看望着他,毅然说道:“在宽,你的身体残废,你的心灵可并没有残废啊!你再那样说,就是把我当作外人了。”这些话说得非常坚定,沈在宽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又过了一阵,吕四娘道:“何况你不会永远残废,只要你有虔心毅力,我可以教你自疗之法。”在宽道:“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极好的医生了。”吕四娘道:“我还要做更好的医生,我教你吐纳之法,到你自己能导引血气,以意行气的时候,你就会完全痊愈,而且比常人还要健康。”沈在宽道:“这就是你们修练的内功吗?”吕四娘道:“正是,你给别人用内功弄成残废,受了暗伤,也只有修练内功来抵御!”沈在宽道:“要多少时候?”吕四娘道:“也许要十年。”沈在宽道:“好,那正是给我的磨练。”

陈美娘在外面听得哭声,轻轻敲门,吕四娘开门出来,将事情对甘凤池夫妇说了。陈美娘暗暗慨叹,心想,教一个残废的人习练内功,而且还是一个全无根柢、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十年也未必能够,这岂不误了师妹青春!甘凤池道:“十年便是十年,古人高义,正须我辈行之。我只是怕师妹没有静修之地。”吕四娘道:“一念大师的师弟一瓢和尚,日内就将移居仙霞,我可以在那里结庐傍居,照料在宽。”甘凤池道:“好,我们夫妇送你上山。”

吕四娘雇了驴车,靠着甘凤他的易容之术,变了面貌先回家乡,把父亲安葬之后,就随一瓢和尚到仙霞岭隐居。甘凤池下山时对吕四娘道:“将来我们斗那了因贼秃之时,只怕还要师妹相助。”吕四娘道:“这个自然,我在山中,也正可以趁此时机勤修剑诀。”

自此,沈在宽在吕四娘的照料下,日有进步,不知不觉,过了五年。

一日清晨,吕四娘照着日常习惯到沈在宽房中,未入房门,在窗口望进,忽见他一个人扶着墙壁走路,这一喜非同小可,赶忙推门进去。沈在宽道:“昨晚我做了吐纳功课之后,忽觉气达重关,上下升沉,又好似胸腹之间,有一团东西,可以上下转动。我试用力,居然能坐起来,今朝我扶着墙壁,已经从床前行到书案,来回三次了。”吕四娘道:“你进境神速,这样看来,不必十年。但你初初学行,不宜过劳,还是躺回床上休息吧。”忽见书桌上有一纸词笺,写了几行大字。嗔道:“你才好一点,又劳神作诗了,我要罚你。”抓起词笺,沈在宽急道:“妹妹,还我!”身子颠巍巍的,竟然离开墙壁来抢,立足不稳,一跤跌倒吕四娘怀中,吕四娘急忙把他扶上床上,只见他面红过耳,吕四娘已一眼把那几行字看完,原来不是作诗,而是集句,将前人诗词,集成了一首“浣溪沙”调,词道:

谁道瓢零不可怜,金轳断尽小篆香,人生何处似尊前?

见了又休还似梦,坐来虽近远如天,断来能有几回肠?

四娘心道:原来他对我还有疑虑。他对我深情眷恋,却又自惭形秽,怕这姻缘终如镜花水月,不敢对我吐露衷肠,所以才有这“见了又休还似梦,坐来虽近远如天。”的感触。沈在宽呆呆地看着她,吕四娘叹道:“傻哥哥,五年来难道你还没有明白我的心事?不管你怎样,我都伴着你。”沈在宽眼圈一红,不觉滴下泪来。两人执手相看,说不尽柔情蜜意。正在陶醉之中,忽听得一瓢和尚在外发声相唤。

吕四娘悄声说道:“你好生将息,不要胡思乱想,我去去便回。”出了山居,只见一瓢和尚立在峰头招手。吕四娘跑上去,问道:“大师招唤,可有何事?”一瓢和尚向山下一指,说道:“你看!”吕四娘凝眸一看,只见一人疾似星丸,从山下奔上,已到了下面峰腰,一瓢和尚道:“什么人知道我们隐居在此,莫非是清廷鹰犬么?”吕四娘冷笑道:“若是清廷鹰犬,那就是送死来了。”过了一阵,人影越来越现,轮廓依稀可辨。吕四娘奇道:“怎么会是他?”话刚说完,那人已跃上峰顶,发声叫道:“吕姐姐,你果然在此!”吕四娘喜道:“唐晓澜,啊,几年不见,你变成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