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梦醒黄粱 功名随逝水心悬知己 鲜血溅尘埃(第2/6页)

铁镜心面色铁青,端起茶杯起立说道:“阳宗海,你到万岁跟前告我好了,看我怕不怕你!”阳宗海道:“铁大人,我还有话要说,未想走呢,你何以就要端茶送客?你怕听我的说话么?”铁镜心气得浑身发抖,若非顾着自己的身份,几乎就要破口大骂。只听得阳宗海笑道:“铁大人,你误会我的来意了,我对你是一片好心,此来正是送乌纱来的呀!你不想做更大的官吗?”铁镜心怔了一怔,大出意外,说道:“阳宗海,你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来此胡说八道!”

阳宗海哈哈笑道:“铁大人你对我成见太深,怎见得我是胡说八道,你以为我是掉了官失了势的人,就没办法帮你升官吗?实在对你说,我可以毁掉你的功名,也可以帮你青云直上,荣辱两途,惟你自择!”铁镜心想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强抑怒气,坐下来说道:“好吧,那你就说来听听?”

阳宗海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热茶,压低声音,悄悄说道:“据我所知,于承珠与张玉虎都到京城来了。他们是这次劫贡物的首脑人物,以他们和你的交情,说不定会来找你,就是不来找你,我也有办法叫你与她会面。嘿、嘿、铁大人,你是绝顶聪明的人,应该怎么做,当然用不着我教你了!”铁镜心听得于承珠到了北京,又惊又喜。阳宗海道:“铁大人,荣辱两途,一言而决,你主意打定了没有?”铁镜心道:“怎么?”阳宗海刚才说的那下半截话,他其实尚未听清楚。阳宗海道:“古人云:大义灭亲。何况于承珠并不是你的亲人。你将她与张玉虎一并擒了,还愁不升官吗?”铁镜心冷笑道:“你原来是这个主意。”阳宗海道:“你舍不得于承珠吗?”铁镜心拍案骂道:“放屁!”阳宗海望他一眼,冷笑说道:“你何必发这样大的脾气?为了和一个女贼的交情,就甘心毁掉你的锦绣前程。你再想想,你依我的话,彼此都有好处,你可以升官,我可以复职。你若不依我的话,那么对不住,我只有将你出卖!”铁镜心这才知道阳宗海乃是想恢复大内总管的高位,故而想来利用自己。他气往上冲,立即说道:“阳宗海,你请出去,尽管到万岁跟前告我!”阳宗海冷笑道:“你以为我告不动你吗?嘿嘿,你的师父是石惊涛,你壁间的宝剑正是大内之物,你这次勾结贼人,把柄还捏在我的手里,我告到万岁跟前,只怕沐国公也保不了你!”铁镜心拂袖而起,道:“阳宗海,你走不走?你真的要我赶你吗?”

阳宗海哈哈大笑,说道:“你今日一时气怒,考虑容未周详。请你再三思,三日之后,我再来听你的回话。”铁镜心怒道:“你若再来,我定然闭门不纳!”阳宗海笑道:“只怕那时,你还有事要求我呢!你以为只掉了前程便算了吗?好吧,今日暂时说到这儿,你不下令逐客,我也要走了!”

阳宗海走后,过了一会,铁镜心怒气稍稍平息,冷静一想,竟自有点惴惴不安。他不是怕丢了功名,若然此事揭发也不仅仅只是丢了功名的事,后果简直不堪想象!首先他的“英雄”面具就要被阳宗海撕破,那时各省武师都会指着他骂道:“原来你并不是有什么真实的本领,却是贼人给你卖的交情,贼人劫了我们的贡物,单单放过了你,显出你的威风。”这样一来,他势将成为众矢之的,被各省武师群起而攻。其次,他若不逃走的话,势将被皇帝追究,何以贼人单单放过了他?这罪名可大可小,万一以“贼党”论罪的话,纵使皇上看在沐国公的面子,不将他抄家灭族,最少也得监禁终身。那么若然是他舍弃富贵功名,即刻逃走了呢,又逃到何方?逃回云南去倚靠沐国公吗?沐国公未必庇护得了,也未必肯庇护他。逃到于承珠那儿,入伙做“强盗”吗?这又是他素来不愿意的,何况他又素来不服叶成林。那么单独流浪江湖,郁郁终老吗?这是唯一可以走得通的路,但这样一来,要失掉多少东西?功名富贵,那是不在话下了,还有,妻子的温柔体贴,家庭的安逸生活,与及自己想施展胸中抱负的壮志雄图,这一切一切,都将付之流水!

铁镜心想来想去,但觉天地之大,无可容身。那么依从阳宗海的话,设计将于承珠姊弟诱捕,献给皇上领功吗?这是他连想一想都觉得是罪过的事情。铁镜心咬了咬牙,暗地立誓:“纵教身败名裂,灭族抄家,也万万不可做出对不起承珠姐姐的事情。”他既不肯逃走,也不肯出卖于承珠,最后只有自己安慰自己道:“皇上未必就会相信阳宗海的告密。张玉虎放走了我,他拿得什么证据?至于我师父所盗的这把大内宝剑,我可以对皇上说我当初接受之时,并不知情。皇上爱惜人才,不见得为了一把宝剑,就会将我处罪。再说也还有三日的期限呢,焉知不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他在无可奈何之中,只好打定走一步,算一步的主意,总之不出卖于承珠。主意是打定了,胸中却有如压上一座大山,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