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疾风里的快刀

在近日来第一个有朝阳的冬日里,严寒寒着脸找到了叶红。

“我有事求你。”严寒带看病色的脸却映出艳红的唇,“我要你帮忙。”

“帮什么忙?”叶红乍见严寒,很有点意外。他看得出来,严寒胸前有伤未愈,而他自己的内伤未复元,外伤亦未全好。“你说”。

“帮我杀掉曲忌,”严寒说,“我一个人未必收拾得了他。”

“不是帮你,”叶红的手已搭在剑把上,石幕题给人一箭穿心,倒毙长巷,这只不过是三天前的事。“我自己也一定要杀掉这个人。”

“我知道他明天会在朱衣桥一带出现,”严寒用一种似冰的寒傲、冷火一般的说,“我追杀他,他追杀我已久,明天,咱们就只准一个能活着。”

“好!”叶红像出剑一般利落的说,“我来。”

叶红并没有约朱古泥、苏慕桥、饮冰上人同往。

自“救龙”事件过后,叶红原是不入凡尘、避世自在的态度,完全转变了:他和朱古泥、苏慕桥、饮冰上人、杜小星、饮酒的小梁等创立了“红叶盟”,与“卅六路风烟”及“斩经堂”结合一起,骎然有当年“诡丽八尺门”全盛时期的声势。

这时节,恰巧是小梁和小星护送刚自黑狱逃出来的“一刀八段”高恐移返仙井监,并召集“水陆二路八十一舵”部众,议定是否要与“红叶盟”联成一气;朱古泥和苏慕桥则远赴边境,要把正孤军作战的赵伤部属“孤山派”一众好汉都护送回来。至于饮冰上人,毕竟年纪大了,一路来风尘仆仆,正卧病在床,调息休养。黄捕鹿经那一战之后,元气大伤,精神萎顿,叶红再也不愿去惊动他。

何况严寒的意思是要他一个人来。

他经过二嫂亭,走过十字东街的时候,就想起不久以前,这儿曾发生过天愁地惨、血肉纷飞的大格斗。

参与那一役的雄豪,大多已成了黄土一坯,白骨一撮了吧?

就连龚侠怀本人,也已经逝世了。

就在这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这个冬日的迟阳里,积雪未消,路上行人不多,一人在冬阳的长街舒然行过,霎眼看去,竟是有点跟熟!

竟是有点像一个人……

谁呢?

龚侠怀??!!

(龚侠怀回来了?!)

(龚侠怀没有死?!)

(龚侠怀还活着?!)

这一恍惚间,再看时,已没有了那人的踪影;长街上一辆马车辘辘走过,在雪地上辗了几行蹄印、两道轮痕。

风很大,清而劲,仿佛还带点兵刃之声;叶红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看错了,还是幻觉而已。

忽然,有人唤他,“叶公子。”声音很轻,很好听。

叶近猛抬头,才发现那辆马车已在他身边停了下来,车蓬里很黯,但依然可见一张白生生的脸,熟悉得那样陌生,却总有几分俊俏、几种风流,春色雪意一般地掩上心头,还依稀可以辨别他胸上抱着一把让叶红觉得很熟、水色的刀。他还看见她秀巧的手,缺了一指。

叶红“啊”了一声,一时心头狂跳,不知要说哪一句是好,先说哪一句是好。

“我要走了”,严笑花秀颔掩着一抹薄纱,可是眼神是带点笑意的,这笑意令人有哀愁的感觉,“特别来向公子告辞的。”

叶红“哦”了一声,觉得什么话都不必说了,说什么都没意思了,只问:“你要去哪里?”

“沈清濂死了。”严笑花像说一件平常事而且也是一定会办得到的事似的说,“史弥远还没死。”

然后她忽然问道:“冰姑娘是不大慈悲虐杀的,你知道吗?”

叶红点头。一提到冰三家这个名字,叶红顿觉风里有千张冰刃剜在心头。

这件事,王虚空已告诉了杜小星,要杜小星尽悉告知叶红。

严笑花就说:“那好,大不慈悲就交给你吧。”

说罢,用手拍了拍车篷。

马长嘶,马车渐远,叶红怔立在雪地上,远远还望见在幽黯的车蓬里那一张模糊的白脸。

叶红到了朱衣桥,看到桥下水上自己的影子,忽然生起了自己是一缕幽魂来俯视自己的前尘往事的感觉,一切都像是一个没生的梦。

忽然之间,影碎了。

叶红看见自己碎了。

碎成十一个人。

十一个自水里陡然冒出来的人。

每人身着密纽紧缝的鱼皮水靠,手里都有一张刀。

快刀。

刀在疾风中快斩。

比风还快。

叶红知道这些是什么人了。

他曾在铁鹊桥上遇伏,在河里中了一剑,但那刺客也死于他的剑下,事后查明,那人是“潜派”高手。

金营进侵大宋,收买各路高手,为他们效命,其中共分十五派,是为:海派、风派、托派、跌派、扑派、哀派、卧派、服派、扭派、抬派、顶派、捧派、浸派、潜派、仆派。这十一人,潜人水中、微波不兴、精通泳术、刀快逾风,显然就是“潜派”精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