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忠的奸的他妈的!

两个夜行人比月色还轻的穿过屋脊。

“我去砍了那个娼妇。”

又高又大的那个说。

“我们先去杀了那个奸夫。”

又肥又矮的说。

“你错了,你可知道为啥不先杀那女的缘故?”高大的汉子背后有一面岩石般的大斧,他就像是背了整座山岩来赶路,但仍轻快的像珠子溜过坚冰。”龚大侠给逮了,她却欢欢乐乐的去嫁人,谁知是不是她害的!”

“杀女的不如杀男的!”肥矮的汉子也背了一柄长刀,他大概觉得刀的高度就是他的高度,所以那柄刀也确似椰子树一般的长,而且弯,“杀了陆倔武,才算杀鸡儆猴,别人就不敢加害龚大侠,不敢害嘛,留在牢里供养他过世不成?一定惟有我看理应只好大概把他给放出来。”

“你错了,”高大汉子十分倔强,“我们不杀那女的,不是因为你有道理,而是以我们名震天下名动八表名不虚传名大于利的‘大刀阔斧’,怎能去杀一个女人!”

“所以我们杀的是陆倔武?”

“嗯。”

“不是去杀严笑花?”

“晤。”

“那我们还在这里做什么?看月色?”矮肥汉子指了指屋瓦,道:“下面那个捏着胡子看书的就是陆倔武!”

高大汉子往下张了张,有点讶异,“他就是陆倔武?”

“难道还有个陆倔文?”

“我看他不像……”

“他像你的表舅子?”

“他不像是个奸的。”

“难道忠的奸的全在额上刻了字不成?”

“嗳,最好是这样,”高大汉子有点困惑地道:“我在江湖上,不怕危险,不怕打斗,至怕就是辨别忠的奸的,有时忠的就是奸的,有时奸的就是忠的,有时忠的奸的都是他妈的。”

“我告诉你,咱们把人杀了,在他额上刻个‘奸’字,咱们就是‘忠’的了。”

“可是下面那人,捏着个杯子看书,一副夜读《春秋》、凛然正气的样子……”

“我看却是夜赏春宫、猥然邪气的模样儿……”

“你错了。”

“我又错了?”

“不管他读的是什么书,咱们今天来,是为了救龚大侠的;为了救龚大侠,就得要先杀了害龚大侠的人;要杀害龚大侠的人,就不管他读的是什么书,咱们还是得要杀了害龚大侠的人,而不是要杀掉害龚大侠的人看的书;所以只要是害龚大侠的人,他看的是什么书都跟咱们无关;如果不是害龚大侠的人,咱们又不是要杀他,他看什么书跟咱们又有啥关系?”

“对!咱们不理他看的是什么书、什么书看他,咱们这就下去杀他”

“错了。”

“又错了?!”

“咱们已不用下去了。”

“哦?”

“因为他已上来了。”

后面传来一个似是硬铁互击的语音:“什么人?”

“他发现我们了?”

“不发现我们又怎会问我们?”

“你怎知道他问的是我们?”

“这儿除了我们还有谁?”

“那么,我们要不要告诉他?”

“我们为什么要蒙面做夜行人?”

“因为我们要当杀手。”

“杀手是用来做什么的?”

“杀人呀。”

“杀人就是凶手,凶手是要给缉捕的;咱们当蒙面夜行人,就是要让对方认不出来咱们来,如果他问我们是谁,咱们就要报上名号,那还当什么杀手?蒙什么脸?连杀手的颜面岂不都丢光了吗?”

“你错了!”

“错?!”

“咱们不是来杀他的吗?”

“对呀。”

“咱们杀了他,就算让他知道我们的贵姓大名,也不怕他能说出去呀,”高大勇武的汉子说,“何况,咱们行不改姓坐不改名睡不改号出恭不改面貌,所谓明人不做暗事,名人不做糗事,咱们就告诉他咱们如雷贯耳的鼎鼎大名好了……”

月色下,那玄衣胜霜、一对剑眉不甘雌伏的拦在黑夜里的陆倔武说:“失敬了,原来是王大刀和丁阔斧!”他手里还捏着个瓷杯。

一高一矮两个汉子均是一怔。

矮的说:“他认得我?”

高的说:“错了,他认得我!”

矮的说:“不是,他一定是认出了咱们的兵器。”

高的恍然:“所以,咱们不该蒙面,而是应该把兵器包了起来。”

矮的也自惕地道:“所以,像我们那么出名的人是不能去当杀手的。我们只配给杀手杀。”

高大豪壮的丁三通道:“你错了,咱们现在仍是杀手。”

矮的豪迈的王虚空也道:“杀的是他,咱们!”

王虚空呛然拔刀。月色下,利刃迎着冷月闪出爱情一般奇诡的冷芒。他戟指陆倔武,叱道:“呔!咱们是来杀你的。”

陆倔武镇定的微笑,捋髯道:“咱门旧日无怨,今日无仇,不知两位大侠为何要在下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