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玖山雨欲来(第2/3页)

安乐公主大为恼火,一事不成,又生一事。她又缠着中宗,想将昆明池收入她的私园之中。中宗一听,也皱起眉头,大感头疼。这昆明池历来是长安士民们共同游玩的地方,突然毫无道理地纳入公主私宅,岂不令天下大哗?而且,近来有不少官员上书,弹劾韦后和安乐公主种种淫乱不法的行为,中宗一概压下不问,这已让他十分为难,这时候如果再行此事,岂非火上浇油?

安乐公主气愤之下,当下命那个曾经为她拉车的司农卿赵履温征收长安民宅数十亩,强行拆除后,挖成大池,名为“定昆池”。赵履温率领一群凶神恶煞的吏卒,将不愿搬走的百姓用大棒赶打出去,然后将房屋捣毁推平,开辟为安乐公主的池苑。一时间,长安百姓怨声载道,中宗得报后,却也只得姑息不问。

这一日,已是临近傍晚的时分,唐中宗登阁眺望。只见远处黑云翻卷,烈风袭来,吹过空荡的回廊,发出尖厉的呼啸声。内侍小声劝道:“陛下,此处风急,回宫歇息吧。”然而,中宗却一摆手,仍旧立在风中。

正在此时,忽然有人通报:“上官昭容觐见!”中宗心头一阵欢喜,上官婉儿,这个机敏灵巧、善解人意的女子,总是像春风融化坚冰一样让自己心怀大畅。他忙命宫女们置下酒果茶点,要和婉儿畅饮叙谈。

然而,中宗回头看时,只见婉儿却全然没有了往日那种如沐春风般的笑容,而是脸色凝重,怅然蹙眉。

中宗有些愕然,开口问道:“上官昭容,出了什么事情?”

上官婉儿强颜微笑:“陛下放心,并无什么事情。只是我见这一场风雨来后,这姹紫嫣红的春光,就要被洗去了,留下的只是一地残红,故而惆怅。”

中宗听了一笑,有些释然:“原来如此,但花儿谢了明年依然能再开啊!”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婉儿怅望着雕栏外的风雨,接着说道,“这是一个叫刘希夷的书生写的诗,确实很精悍。细味此诗,‘花相似’,花也只是相似而已,今年的花,一落之后,永难再见。”

婉儿转目看去,只见中宗神色郁郁,鬓发斑白,心中骤然生起一股悲凉之情,仔细想想,正是对面这个被世人讥笑为懦弱天子的他,给了自己从未有过的荣光与权柄,而如今,种种迹象和直觉都在告诉她:他现在正处在极度的危险之中。

然而,婉儿却不能够为他做什么,现在已是即将出现终极对决的时候了,她无可选择。韦后和安乐公主是很难取胜的,在温泉宫时,安乐公主那咄咄逼人的样子,还浮现在眼前。所以,她现在不能告诉中宗,告诉他潜伏在他身边的种种危险,她只有长叹一口气,举杯向中宗劝酒。

中宗饮了几杯,看外面风雨如磐,花叶凋零,也黯然神伤地说:“朕当年离开房州时,路上碰见一个老和尚,向朕讲了好多佛理经文。记得他说起‘惜缘’一事,他说世上的机缘,都是一触即逝,就算是再游某地,再遇某人,和过去也是大有不同了。朕当时懵懂不明,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了。”

婉儿凄然一笑:“陛下是不是觉得今天的婉儿有些变了?可能是今天的风雨让我变得伤感了。以前面见陛下时,婉儿都尽量抑制自己的情绪,今日才是坦诚相对。”

中宗举杯说道:“好,好。朕已日日衰老,如此兴会,有一次,少一次,上官昭容,今日须拼得一醉。”

槛外的风雨,越发变得猛烈了。

长安休祥坊的一处院落中,李煊身披蓑衣悄然而至。急风吹动庭中的花枝草树,洒落了一地的残红败叶。他径直来到西南角的一间碾房中,推开上面的青石碾盘,下面的半块石碾中间出现一个圆圆的孔洞,只有碗口粗细,往下看时,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到。

李煊对着这个孔洞喊道:“青乌先生,我是李煊。我、我对你并无敌意,这次是前来看望你的。”

反复喊了几次,都不见有人回应。李煊纳闷道,我看黄泉地肺的总图,这里应该就是“勾陈绝域”中开阳窟的通气孔道,据查问,还有几拨人奉命给青乌先生一天送一次饮食。难道自己找图时有错误?

李煊掏出图来,又仔细看了一回,确实就是此处。李煊又对下面说道:“青乌先生,和您相处这几个月,时日虽短,但向您问棋学剑,获益很多。在李煊心中,始终将您当师友看待,您外冷内热,不喜欢和生人多谈,但我却觉得您并非阴险之人。希望能尽快洗清您的冤屈,还您清白。”

说罢,李煊侧耳倾听,却始终没有听到有回应。隔了半晌,他叹了口气,又取出一个青布小包裹,用长绳拴住,一边缓缓地放了下去,一边说道:“这里面是您最喜欢吃的牛脯,是新烤的,还有一瓶您平日里常喝的新丰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