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听时(第3/9页)

“也是。”段太妃垂下目光微笑,“想必人人都有明白这个道理的一天。”

洪司言道:“明珠,快给母后磕头。”

明珠推辞不过,被洪司言按在太后膝下,顿首唤道:“母亲大人。”

“好孩子。”太后抚摸她的发丝,望着段太妃,慢慢道:“有的人等这一声呼唤多少年了,只怕梦里听到,也会流泪惊醒,继而环顾四壁,只觉再如何辉煌灿烂的宫阙,又怎么比得上梦中瞬间的喜不自禁?有那么片刻的亲情快乐,哪怕是梦境,也够寂寞的人咀嚼半生。明珠,你明白这深宫廷院中的无情么?你能试着体会家国束缚的无奈么?要是愿意多想想,多体谅,就再叫一声吧。”

“是。”明珠的语声哽咽在胸膛里,半晌才重新行礼,用尽全部的怨恨和思念,用尽所有的踌躇和激湃,清朗唤道,“母亲大人。”

一旁的段太妃以缁衣的广袖掩住苍白的脸色,终于透出一声啜泣般的叹息,她浑身轻颤,勉强道:“清修在此,不便久坐……”她起身良久,才转身走向门口,忽而回首道:“这观音像,我留着绣罢。”

“那就更好了。”太后道,“等开光佛事时,我带着明珠还来。”

“也罢了。”段太妃摇了摇头,飘然而去。

普圣庵进香,最后竟多出这么个故事来,不知太后何等感触,回宫之后,除了和明珠聊聊天,看看奏折,一直没什么高兴。

转眼便至五月下旬,内务府、礼部和钦天监都上折子问太后今年是否一如既往地驾幸上江避暑。

太后对洪司言道:“就算是我懒得走动,上江还是要去的。”

洪司言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还不是皇帝亲征在外的缘故。只得我们在京中做一番歌舞升平,繁华依旧的太平气象出来。”

“原来避暑给别人看呐。”洪司言笑道,“带谁去呢?明珠是肯定的,妃子们自然要去,只有皇后病着,恐怕没有这个精神侍奉太后呢。”

“什么病啊?”太后皱眉道,“从二月里到现在,节气也交过了,什么病能从春拖到夏?又不肯叫太医看。年纪轻轻的,不是好兆头吧。”

“好兆头,好兆头。”洪司言咯咯地笑,伏在太后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太后大惊,“怎么会?何时的事?快叫敬事房的人来。”

洪司言忙道:“别,这事奴婢也知道,不用查了。就是景优公主出嫁那日,乾清宫里小两口闹别扭,结果倒闹出个喜事。”

太后埋怨道:“这么大的事,为什么瞒着人?出个差错如何是好?”

“她和皇上别扭着,不免有她自己的顾虑。主子看她辛苦,可别说什么。”

“我还能说什么?”太后当然还是欢喜,“我们只当不知道。叫陈襄多看看,等过几个月确实了,再和皇帝言明。”

“是。”洪司言应道,“话说回来,现在和皇上通个消息也越来越不容易。一个往返,只怕就是七八天。”

“到哪里了呢?”太后仰起脸,计算皇帝的行程。

“四日前到了凉州边上,大驾走得慢些,想必现在刚进凉州城。”

“那是差不多。”太后道。

待收到军报,才知征北大军行得极快:皇帝五月十七到达乐州骄阳关大营,洪州骑兵四万早已整装待发,加之皇帝京营四万人马和征勇十万,总共十八万大军,集结清点,配备马匹军械,忙了五日,便又向北开拔。这一路过凉州城不入,皇帝大驾直奔重关,拟在五月二十九日,便在城外扎下联营。

洪定国自然统领洪州骑兵,原以为他重掌兵权,会更加不安分,谁知却礼数尤恭,少有言语。皇帝反倒不放心,马上行军之际,问辟邪道:“洪定国越是恭谨,朕越感其中有什么花样,你看呢?”

“奴婢觉得洪定国孤身在皇上驾前时,绷得紧紧的,自到了骄阳关才面有喜色,大概是洪州军中有人对他面授洪王机宜,心中有了准主意。”

“朕看得没有你仔细,想来也是如此。”皇帝明知看不见,仍不禁转头向后望去。

身后铺遍原野的尽是明黄的大旗,洪州旗帜在极远处映出翡翠色的天界,中原大军在骄阳之下,金灿灿似乎天河的降世神兵。

皇帝扬鞭朗声一笑,“天必佑我,任他翻云覆雨。”

此时重关在望,前军通报道:“凉王必隆已在关外扎营,正要前来叩见圣驾。”

皇帝问道:“凉王的伤势如何?”

“不佳。从雁门坐车来的。”

“传旨必隆,只在营中候驾即可,等这边扎下营,再见不迟,不必赶过来了。”

看来皇帝打算当夜召见必隆,辟邪有些额外的不便,对皇帝道:“凉王为人小心谨慎,见皇上和洪定国都在军前,必会托伤重之故,退回凉州城,凉州兵马多半会交给他手下大将。皇上听他交托骑兵,应下来之后,还是叫凉州独立成军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