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白首搔断仁义在

趁火打劫,马匪历来如此。

拓跋元一不仅是山匪,更是北境马匪,无冕之王。

若非那次万人围剿,只怕连“无冕”二字,也得去掉。

那次围剿,令他部下损失惨重,更令他困于半步天位,不得寸进。

不过这没关系。

他还有骏马,还有烈酒,还有快刀,还有肝胆相照的兄弟。

天下何处不得去?

别人说他坏事做尽,他不在乎。

因为也无人关心他何至于此。

狄国入侵?

当年他如野狗一般跪地乞求,众人对他冷眼旁观,今日,他又何必假做圣人?

宁为罗刹鬼,不做伪佛陀。

这吃人的世道啊,谁又饶过谁?

故而,狄国不是朋友,冀国更不是伙伴。

他截了一队狄军,扒了狄军甲胄,率一众弟兄,奔赴天远县。

远处,便能见天远县城墙破败。

狄军还未至此小县,拓跋元一已在路上。

于远坡驻马。

拓跋元一把住马首,遥望县城,面上无悲无喜。

副官马岭落他半步,同望县城,眼神之中夹杂回忆,悲愤,怀念。

拓跋元一看他一眼,“每次归来,你都做这等姿态,又是何必。”

马岭叹了口气,“故土难忘。”

拓跋元一狠狠捏住缰绳,扬起拳头,“你忘了这一城老小,如何对待我们?如何对你家人?”

马岭紧闭双眼,低下头去,“几成梦靥。”

“好!”拓跋元一扬鞭立马,“今日,便为你,为我们破了这噩梦!”

大手一挥,马贼涌向县城。

奔到近处,天远县城,却令拓跋元一大吃一惊。

只见那城门大开,一眼便能望见城中街道,道中空无一人。

何以,人去城空?

拓跋元一立即拽紧缰绳,身后骑兵顺次停步。

大批人马,便停在城墙之外。

拓跋元一抬头去看,仍能见到城头冀军旗帜。

放眼去望,城中屋舍完好,也不像被狄军洗劫模样。

问题出在哪里?

拓跋元一眉头稍皱,“难道是空城计?”

马岭行到拓跋元一身侧,“老大,现在……”

拓跋元一双目一蹬,“区区空城,就想吓我?当老子是那穿女人衣服的司马仲达?”他扬起长刀,朝城门一指,“众兄弟!随我入城。”

话音落,一骑领头。

拓跋元一率先踏入城中。

入秋时候,枝叶零落,堆在城中轴道之上。

“呫嗒”蹄音响在道上,又应声而回,空空荡荡。

马贼走得不快,身后弟兄分工有序,左右张望。

只是这城静得可怕。

拓跋元一竖起两指,侧挥两下。

身后骑兵分做两股,朝两侧分流,分头调查城中情况。

马岭领着一队离去,拓跋元一一人,顺着城中大道,继续向前。

行步向前,一切如常。

拓跋元一慢慢从戒备,变作闲庭信步,最后入眼皆是回忆。

街道依旧是那街道,屋舍依旧是那屋舍,一如往昔。

转角旧墙,还有他当年刻的乌龟,只是这么多年,又被别的孩子,刻满了其他纹路。

微笑,涌在拓跋元一嘴角。

余光一瞥,见到人影闪过。

城中有人!

拓跋元一扭过头去,却听到“呯”的一声。远处有一屋舍房门晃动。门缝之后,似有人影耸动。

他拎起长刀,立即跃下马来,几步奔到门前。

重拳一挥,门板应声崩裂,门后之人仰天倒地,却是爬不起身。

拓跋元一将那人衣领拽起,才发现,面前是一位老人。

须发皆白。

那老人浑身发抖,似死怕极。

拓跋元一也是凶恶,他此时只想知道城中百姓去往何处,就要张嘴喝骂。

面前老人,却是望他面孔,定定出神,“小……小野?”

这次,轮到拓跋元一愣神。

小野,是他儿时小名,面前之人,怎会知道?

在他愣神时候,面前老人反倒是如释重负,“谢天谢地!原来是小野。你穿着狄军衣服,我还以为是狄军入城了呢。”

拓跋元一皱了皱眉,寒声道:“遇到我,你也不比遇到狄军走运。”

他将老人推开,以他本事,自然不怕老人逃跑。

那老翁也没逃跑意思,反倒是叹了口气,“还有什么走不走运,听说狄狗子要来,县里人多是走了。”

拓跋元一眉梢稍挑,“你为什么不走?”

“不只是我。”老翁指向别处,“城里也就剩我这种老骨头。走?又能走到哪儿去?还不是成了年轻人的负担,不如留下。再说了,故土难离,落叶归根。根在这儿,又能走到哪儿去?”

拓跋元一沉默了片刻。

那老翁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上前几步,拽住拓跋元一衣袖,焦急说道:“小野,你也快走吧,若是那些狄军来了,你们也要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