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回识芳踪水滨闻絮语 传盗警烛下睹新姿(第2/4页)

船行到第三日下午,忽然刮起大风来。同行的船,已有一般重载的被风打沉了。各船上的人看了都害怕起来,只得急抢到背风的汊港里停泊。汉港小了,停泊不了许多船只。后来的船,就只得靠近浅水滩,使船底搁住不能转动,以免被风刮到江心里去。郑、张二人所坐的这船,也是打不着汊港,就沙滩上抛了锚。所靠的这处沙滩上,一望无涯的,尽是七八尺深的芦茅,被狂风吹得一起一伏。七月初间天气的芦茅,尚不曾完全桔槁白头,青绿黄白相间,起伏不定的时候,就和大海中的波涛一样。

郑时与张汶祥同立在船头上看了,笑道:“这般景物,也是我们在四川所领略不到的。”张汶祥道:“四川若有这种所在,我们的船敢停泊吗?只怕连船底板都要被人抢去呢。”郑时道:

“这也是现在乱世才如此。在太平盛世,没有失业的人,尽管有这般好藏匿的所在,有谁愿意去干那些犯法的勾当。于今的四川,固是遍地荆棘,就是这长江一带,也未必真安靖,不过没有大帮口,略敛迹些儿罢了。论起地形来,四川就因山岭多,好藏匿,能容留大伙的人,才弄出到处荆棘的局面。象这种所在,不过好藏匿一时,使追捕的找不着途径罢了,那里赶得上四川的层峦叠峰。”张汶祥道:“怪道只我们这一只船,靠在这芦茅边上,大概那些装运了货物的船,也是防这类地方不妥当,所以都挤到那边汊港里去了。”郑时笑道:“那却不见得是这般用意,只要能挤迸那边汊港里停泊,风浪确是小些。此时天色还早,上流头的船,就要找一处象我们这样的地方抛锚,也找不着,再过一会儿你瞧罢,一定还有船在我们这一带停泊的。”二人在船头上谈论了一会,回到舱里没一刻工夫,忽听得江边有船篙落水的声音。郑时笑向张汶祥道:“何如呢,不是有船来我们这一带停泊吗?”张汶祥随手推开窗门向外面看时,果见有两条一大一小的船,撑过滩边来停泊,即回头对郑时说道:“这两条船吸水都很浅,可见得也是和我们的一样,没载多少货物,所以也敢停泊在这里。”郑时随口应了一句,也懒得起身探看。行船的人,照例不待起更就安睡了。

郑时这夜在睡梦中,猛被邻船上“哎哟”一声惊醒了。醒来便觉得船身有些儿荡动,接着又听得有人扑通落水的声音。郑时惊得翻身坐起来叫三弟,连叫了几声,不见张汶祥答应。忙伸手向张汶祥睡的地方一摸,已不知在何时起去了。再听邻船上似乎有人在那里格斗。心想:难道真个有强盗前来打劫吗?郑时虽是一个文人,然在四川当盐枭时,常有亲率党徒与官兵对抗的事,寻常两三个蛮汉,也不是他的对手,胆力更是极大。这时听到外面的声息,料知必是张汶祥已与来打劫的强盗动手,当下并不害怕。因身边不曾准备兵器,立起身顺手摸了一条压舱板的木杠。

看朝船头的舱门已经开了,即窜身出外。此时约大风已息,天上星月之光,照见邻船上约有七八个汉子,各人都操着雪亮的单刀,围住一个人厮杀。这人正是张汶祥,赤手空拳的腾拿躲闪。一霎眼就见一个汉子被张汶祥踢下河去了。郑时逆料这些蛮汉,便再增加七八十个,也不是张汶祥的对手。只是眼见着七八个手操兵刃的,围攻自己赤手空拳的兄弟,不由得忿怒起来,手起杠落,劈在一个汉子后脑上。那汉子不提防背后有人暗算,也被打落下水。

正待赶过去打第二个,只听得张汶祥喊道:“这里用不着二哥帮助,二哥快进舱里去救人罢。”郑时也是老在行的人,知道弯腰窜进不知虚实的船舱,容易受人暗算。听了张汶祥的话,先提脚将窗门踢破了两扇,就月光向舱里窥探时,只见两个赤条条的女子,仰面躺在一张床上,好象是被绳索捆缚了的。舱中箱箧器具,横七竖八的乱堆着。郑时一看舱中情形,心里就忍不住一跳,暗想:这不就是柳儒卿的小姐吗?登时勇气更鼓动起来了,将手中木杠一掼,就从窗门窜身进去,口向床上的女子喊道:“不要害怕,我是邻船上救你们的。”旋说旋上前动手解缚。见两女子都不开口,知道是口里塞了东西,先将两人口中的东西掏了出来,然后解开了身上的绳索。

郑时眼快,已看见床头有一堆衣服,即抓了撂在两人身边,只羞得两人恨无地缝可入。郑时也觉得在旁看了难为情,反身跳出来,打算帮着张汶祥将强盗打走,但是众强盗已一半打落了水,一半驾着靠在旁边的一只小船逃了。张汶祥道:“饶了这伙毛贼罢。只要人没吃亏,东西没被抢去,便是万幸了。”郑时还没回答,两女郎都已穿好了衣服出舱来,低头向张、郑二人叩拜道:“今夜若不蒙两位义士搭救,我姊妹身死不足,还得受这班狗强盗的污辱。两位义士实是我姐妹的救命恩人,不敢避嫌,请两位进舱里就坐。”郑、张二人不便伸手去扶掖,只得在船头答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