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惊变卦孝子急亲仇 污佛地淫徒受重创(第2/4页)

这夜仍照常入山修炼。炼到三更过后,于万籁沉寂之中,猛听得山岩里一声虎啸,登时四山响应,林谷风生。后成是曾经在这山里受过一番惊吓的人,一闻这声音,就想到那夜遇虎的情景,又不禁有些害怕起来。忽转念想道:“那次遇虎之后,庆老伯不是给了我一杆枪防身的吗?一向平安,不曾用过,此刻还揣在怀里,何不取出来,等那孽畜近身,便赏他两下呢?”随想随②探手入怀,拔出那杆连发六响的手枪来。准备停当,借着星月之光,竭尽目力,向四方森林中仔细探看。却是奇怪,那虎只啸了那一声,便投丝毫声息了。后成等了好一会,见没动静,只得依旧揣藏了手枪,再做功课。

没一刻工夫,方振藻来了。后成照例立起身来问候,方振藻扬手止住道:“坐着不必动罢,我有话和你说。大家坐下来,好慢慢的谈。”后成虽听师傅这们说,然已立起身来了,不能不让师傅先坐下才敢就坐。

方振藻又改变了白日的态度,两手执住后成两条胳膊,缓缓的往下按着,笑道:“我若是你的师傅,你自然不能先行坐下。于今你我不是师徒了,还拘甚么形迹呢? 我此刻得意极了,你听我说得意的事罢。”后成被按着只好坐下,十分想问何以于今不是师徒的话,但是方振藻不容他有问这话的空隙。一同坐下来,紧急着说道: “我在南京混了十多年,南京的三岁小孩都知道我的三种嗜好。你我在一块儿也差不多三年了,你知道我是那三种嗜好么?”后成说:“弟子只知道师傅的道法高深,实不知道有那三种嗜好。”方振藻大笑道:

“你还在这里甚么师傅弟子,好,也罢,这时和你说,你只当我是胡乱说了好耍子的,待一会儿再说罢。我的三种嗜好,你何尝不知道?不过存客气,不肯直说出来罢了。我老实说你听:我第一种嗜好,就是贪花。只要有生得漂亮的雌儿,落到我眼里,我便和掉了魂的人一般,不弄到手快活快活,再也放他不下。不问他有丈夫没丈夫,是贞节女子,是淫荡妇人,我总有本领使他依从我。”方振藻说到这里,又打了个哈哈。接着自己解释道: “有了我这般道法,世间有甚么女子能保得了贞节呢?第二种嗜好,和第一种的色字,从来是相连的,就是爱酒。我一喝了几杯酒,贪花的胆量就不因不由的大起来了。所以要贪花,便非有酒不可。第三种嗜好,却和第一第二两种不相连。然而是一般的痛快。你猜得出是甚么?”

后成见方振藻说出这些不成材的话,心里已存着几分不快,只是不敢表示反对罢了。略略的摇着头答道:“猜不出是甚么。”方振藻笑道:“赌博,你也不知道吗?我赌博输赢,只凭运气,不用法术,一用法术,便赢了也没趣味。你要知道我此刻极得意的事,并不是赌博赢了钱,也不是酒喝的痛快,也不是得了生得漂亮的女子,我料你决猜不着我为甚么事得意。你我不久就要分离了,我不能不把得意的事说给你听。”后成忍不住插嘴问道:“好端端的为何就要分离呢?”方振藻忽然长叹一声道:“数由前定,谁也不知道为着怎的。前次我向你要五百两银子的事,你不曾忘记么?”后成道:“还记得是曾有这们一回事,不过日子久了,没人把这事放在心上,师傅不提起,弟子是差不多忘怀了。”方振藻点头笑道:

“我平日拿旁人的钱使用,也记不清一个数目,从来也没想到偿还,惟有你那五百两银子,便到临死也不会忘记。”后成道: ‘那算得甚么,何必这们搁在心上。”

方振藻道:“那却有个缘故,银子虽只五百两,用处倒很大。六塘口如是庵的住持尼净缘,早五年前本来就和我要好。我嫌他年纪大了些,有三十六七岁了,不愿意时常到如是庵里去。净缘恐怕我把他抛弃,想出些方法来牢笼我,他有几个年纪很轻的徒弟,他都一个一个的用药酒灌醉了,陪着我睡,我只是不大称心如意。离如是庵四五里路远近,有一家姓陶的绅士,是有名的富户。陶家有个在浙江做镇台③的,死在任上,留下一个新讨进来的姨太太,年纪才十七岁,生得着实漂亮,并是良家的女子,陶镇台设计讨进来的。陶镇台一死,陶夫人的醋心不退,逼着这十七岁的姨太太在陶家守节。姨太太不敢违拗,就随着陶镇台的灵柩一同归到陶家来。

“凑巧搬运灵柩的那日,我在半路上遇着了。像那姨太太那般娇丽的女子,我白在世间鬼混了几十年,两只无福的乌珠,实在不曾瞧见过一次。这时虽是在半路上偶然遇见,但我的三魂七魄,简直完全被他勾着去了。我知道陶家是个有钱有势的人家,那陶夫人治家又十二分的严谨,谁也不能到他家做出奸情事来。我寻思无法,只好求净缘替我出主意。净缘倒肯出力,专为这事在陶家走动了好几个月,劝说得姨太太情愿落发出家,终身皈依三宝,就要拜净缘为师。叵耐陶夫人不答应,说是落发出家可以,但不许在如是庵出家。自己拿出钱来建了一个小小的尼庵,就在陶家的住宅背后。不知从甚么地方招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尼姑,陪伴那姨太大。姨太太便真个落发修行起来,只苦了我和净缘,用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少气力,到底不曾如着我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