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屠 场(第4/8页)

——一个冷僻的土地庙,一个隐秘的角落,一块可以活动的红砖,一卷被小心卷起的纸条,一笔非常可观的代价,一条命!

多么简单,又多么复杂。

“如果我认为那个人是应该杀的人,我就会到他们留下名字的那个地方去,那里就会有一笔钱等着我。”萧泪血说,“只有钱、没有人,我的主顾们从来都没有见过我的真面目。”

“死在你手里的那些人呢?”

“能够让人不惜花费这么高的代价去杀他的人,通常都有他该死的理由。”萧泪血说,“所以这个小小的土地庙,很可能就是长安城里交易做得最大的一个地方。”

他的声音里又充满讥诮:“我们这一行本来就是人类最古老的行业之一,甚至可以算是男人所能做的行业中,最古老的一种。”

小高明白他的意思。

女人所能做的行业中,有一行远比这一行更古老,因为她们有最原始的资本。

“十六年,十六年零三个月,多么长的一段日子。”萧泪血轻轻叹息,“在这段日子里,有人生、有人老、有人死,可是这地方却好像连一点变化都没有。”

“这十六年来你都没有到过这里?”

“直到前天我才来。”

“过了十六年之后,你怎么会忽然又来了?”小高问萧泪血。

“因为我又看到了十六年前被江湖中人称为‘血火’的烟讯。”

“就是我们刚才看到的那股红烟?”

“是的。”

萧泪血接着说:“血火一现,江湖中就必定有一位极重要的人突然暴毙,所以,又有人称它为‘死令’,勾魂的死令。”他又解释,“找我的人到这里来过之后,就要到城外去发放这种红色的烟火,每天凌晨一次,连发三次。你刚才看见的已经是第三次了。”

“所以你前天已经来过,已经接到了那张不能不完成的契约?”

“是的。”

“用你的一条命来换这张契约的人就是卓东来?”小高问。

“不是他。”萧泪血冷笑,“他还不配。”

“但是你却知道这是卓东来的意思?”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萧泪血说的话很奇怪,“自从那个人忽然自人间消失之后,我一直想不通他躲到哪里去了,直到现在我才知道。”

他说的“那个人”,无疑就是和他订立这张契约的人。

——这个人究竟是谁?是不是和卓东来有某种神秘的关系?

这些事小高都不想问了。他本来已经很疲倦,疲倦得整个人都似乎已将虚脱,可是现在精神却忽然振奋起来。

“我知道现在我还不是你的对手,能死在你的手里,我也死而无憾,因为那至少总比死在别人手里好。”小高说,“可是你要杀我也不容易。”

他盯着萧泪血手里的箱子:“你要杀我,至少也得先打开你这口箱子,在我拔出我的这柄剑之前,就打开这口箱子。”

他的剑也在他的手里,已经不再用青布包着,一入长安,他就已随时准备拔剑。

萧泪血慢慢地转过身,盯着小高这只握剑的手,眼中忽然露出种非常奇怪的表情。

他提着箱子的那只手,指节忽然发白,手背上忽然有青筋暴起。

——宝剑初出,神鬼皆忌。

——剑上的泪痕是谁的泪痕?

——萧大师的。

——宝剑已铸成,他为什么要流泪?

——因为他已预见到一件灾祸,他已经在剑气中预见到他的独生子要死在这柄剑下。

——他的独生子就是萧泪血?

——是的。

04

浴室中热气腾腾,卓东来正在洗澡,仿佛想及时洗去昨夜新染上的那一身血污。

这间浴室在他的寝室后,就像是藏宝的密室一样,建筑得坚固而严密。

因为他洗澡的时候,绝不容任何人闯进来。

因为无论任何人洗澡时都是赤裸的,他也不能例外。

除了他婴儿时在他母亲面前之外,卓东来这一生中,从未让其他任何人看到他完全赤裸过。

卓东来是个残废,发育不全的畸形残废者。

他的左腿比右腿短一点,他发育不全,只因为他在娘胎中已经受到另外一个人的压挤。

这个人是他的弟弟。

卓东来是孪生子,本来应该有个弟弟,在母体中和他分享爱和营养的弟弟。

他先生出来了,他的弟弟却死在他母亲的子宫里,和他的母亲同时死的。

“我是个凶手,天生就是凶手,”卓东来在噩梦中常常会呼喊,“我一出生就杀死了我的母亲和弟弟。”

他一直认为他的残废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可是他又不服气。

他以无比的决心和毅力克服了他手足的先天障碍,自从他成年后,就没有人能看得出他是个跛子,也没有人知道他以前常常会因为练习像平常人一样走路而痛得流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