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恩怨分明(第4/17页)

他无意中撞了虬面孟尝一下,那的确是无意的,他根本看得很淡,正想走开,哪知却被谢恒夫一掌掴在脸上。

这如果换了另外一个人,也许一天,也许十天,最多一月、两月之后就会忘怀了,但童曈却不然,他将这永远都记在心上。

于是他刻苦求艺,竟被他练成这种武林中极少有人练成的黑铁掌,他以这武林秘技闯荡江湖,不到两年黑铁手童曈的名字,在江湖中已经大有名气了,虬面孟尝也有耳闻。

只是他不知道这江湖闻名的黑铁手就是昔年他掌掴的无赖少年而已。

终于,黑铁手去找虬面孟尝了。

那是在虬面孟尝庆贺自己的独生儿子十岁生日的那一天。

山东济南府的谢园里,自然是高朋满座,两河东西,大江南北,成名露脸的豪士,只要是无急事的,差不多全来齐了。

就在那一天,黑铁手取了虬面孟尝的性命,谢恒夫一生豪侠,死状极惨,在临死前,他还说出一件令人发指的事。

那就是他的致命之由,并不是中了黑铁手的一掌,而是不知不觉,竟中了江湖闻而色变的无影人的无影之毒。

黑铁手童曈乘乱走了,又不免有些后悔,这是人们的通病,在事情未做之前,一厢情愿,等到事情过后,却又不免暗怪自己了。

何况他也知道虬面孟尝在武林中朋友太多,自己也不能在中原武林立足,于是他远奔西北,在这凄冷之地,一待就是二十多年。

这些年来,他闭门自思,心里更难受,原来他本性不恶,只不过气量太狭,将恩怨看得太重。

这可以有两种说法,恩怨分明,本是大丈夫的本色,但睚眦必报,却有些近于小人行径了。

此刻,这段二十多年的公案,似乎已到了获得结果的时候,但是事情纷缠,却竟让这寻仇二十多年的孤子谢铿,受了童曈的救命之恩。

于是杀父之仇,救命之恩,这两种情感在谢铿心中交相冲击着,使得这光明磊落的汉子一时之间也完全怔住了。

这种情景是极为微妙和奇特的,是任何人都无法形容得出的。

“他此刻也许还不知道我是谁吧?”谢铿微微冷笑,暗忖,“二十多年来的追寻,今日总算有了结果了。”

他心中虽然怨毒已深,抬头一望,看到童曈苍老的面容,再想到人家对自己的大恩,这么深邃而久远的怨仇,竟像是冲淡了不少。

童曈轻轻咳嗽一声,倏然睁开眼睛来,这给他苍老的面容添了不少生气。

两人四目相对,童曈微微含笑问道:“你是姓谢吧?”虽然这笑容使人看起来,并不能丝毫感觉到有笑意,但他总算是笑着的。

谢铿可大吃一惊,脱口道:“你怎会知道?”

童曈又一笑,目光远远落在土壁上,说道:“我想你大概也知道我是谁了。”

他再一笑,笑声中混合了更多的叹息,缓缓说道:“血债血还,这事我童某人知道得最清楚,你既是谢恒夫之后,二十多年前我欠你的,今天就还给你吧。”他双目一张,豪气顿生,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朗声道:“我可不是怕你,这点你要知道,只不过——”

他颓然长叹了一声,苍老之态,又复大作,接着道:“只是我年纪这么大了,壮志早就消磨殆尽,你要动手,就请快些。”

说着,他又悄然闭起眼睛来,仿佛对任何事都不再关心了。

没有任何事使得谢铿像此刻这么难受过,这是他平生所遇到的最难解决的事,也是他无论如何都一定要解决的。

他生平唯一的仇人,和他生平最大的恩人,竟然同是一人,他缓缓抬起身子,缓缓地站在地上,此刻他与童曈面面相对,童曈脸上满布着的皱纹,在他看来更为明显而清晰了。

土窑中又是一阵沉寂——这使人感觉到更像坟墓了,突然——在这极端沉默之中,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笑声,这种笑声和这种情景,的确是太不相称了。

童曈和谢铿同时一惊,身形半转,眼光动处,却看到这窑洞之内,竟突然多了一人。

那是个妙龄少女,一眼望去,身形袅娜,风姿如仙,在暗淡的光线之下,令人有突来仙子的感觉。

她带着一脸轻巧的笑容,望着童曈和谢铿两人,而童曈和谢铿两人,却真正地被她惊骇住了。

“这会是谁?”两人都有这种想法,在荒凉的黄土高原下,在寒冷的秋夜里,在这种凄冷的土窑中,竟会发现这么个少女,这真的有些近于不可思议了。

那少女笑容未敛,满头秀发,想是为了外面的风,被一条深紫色的罗帕包住,全身也穿着深紫色的衣服,在这种光线下,任何人都会将她的衣着的颜色看成是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