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2/2页)

杨婆子见到纱帐里头露出来的枯瘦人影就忍不住哭出声来,拿着帕子捂住脸低声啜泣。

床边淡淡传来一句话,“人还没死,你哭什么丧?”

语调略有不耐。

杨婆子立即收声,扑通一声重重跪下来,砰砰磕了好几个响头,红着眼眶道:“求求罗仙师一定要救救我家宛娘子,她从小就爹不疼后娘不爱,从小不知遭了多少罪才长大,如今竟然还要受这痛苦,她才十六岁啊……她阿娘若泉下有知,怎么能闭眼啊!”

说完又抑制不住的用帕子堵上了嘴,一点声也不敢发的独自哽咽。

一个凡人的孩子,才十六——他缄默的表情隐含讥诮,她做的事情,可不像是只有十六岁的孩子会做的。

但罗公远最终还是在床边坐了下来,他诊了一会儿她的脉,静默良久后,伸出一指点在她的眉心。

李秋元在梦里感觉自己已经快被那个木头人给蚕食空了,她死不了,又醒不来,简直生不如死。痛苦万分的时候,她忽然感觉眉心像是有一把寒冽的刀子刺进去,她一下子从这噩梦中醒来。

然而醒来之后她才发现,那不只是个梦,那痛苦蔓延到了现实中。

李秋元第一眼就看到了罗公远,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那晚的朱雀大街,苍白的脸一下更无血色,当下惊恐的往靠墙的床里艰难缩了缩,这动作牵动胸腔的痛楚,她不可抑制的再次咳血。

床褥很快又脏了。

她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躺在了什么地方,又一眼看到屋子里的杨婆子,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激动,面色扭曲的费尽力气道:“快出去。”

声线微弱,一听便知已是强弩之末。

杨婆子当然不肯走,哭的像个泪人。

李秋元剧烈的咳嗽,忽然在床上给罗公远跪下,瘦的脱相的十指微微颤动,像是怕极了他似的。她一边咳血,一边不自制的哆嗦,声音有绝望,还有拼命抑制的哭腔,努力哀求,“求求你,给我个痛快吧。”

“这怎么使得!”杨婆子两步冲上来,正要把她扶起来,忽见李秋元抬起眼声嘶力竭的吐出几个字,“给我出去!”

杨婆子被她眼里的神色震到,生怕她再一激动咳血不止,当下连忙抹着泪说:“奴这就走,这就走……宛娘子你可别想不开啊……”

说到这里她又开始一步三回头的哭声不止。

但好歹还是从屋子里出去了。

罗公远低头看着自己被死死抓紧的袖子,明明该是没有丝毫力气的手,却像是铁网一样死死绞着他的衣角。难道他还能将刚刚那个婆子杀了不成么?

见人走了,她才浑身脱力的歪头倒在床褥上,满身虚汗的看着他,竟连翻个身都难。

“你怎样才肯给我一个痛快?”她带着颤音问。

罗公远低头看着她,“受不住是么?”他视线笔直,她竟一点也看不出里头的狠毒冷血,“你若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答。”她语气微弱的打断他的话。

“甚好。”他好看的眉眼弯起,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末笑意,“让你传话的时之神在哪儿?”

她皱起眉,更剧烈的咳嗽,像是被喉间的血呛到,声音气若游丝的吐字,“我……”

他俯身靠近她,颇有耐心的在不超过寸许的距离听她说话。

“他在……咳咳……”她又开始咳血。

罗公远忍不住皱眉,正想起身,忽然眼前一花,一个柔软的东西猝不及防贴上来,等他反应过来,口唇间已满是血腥。

她的手臂像会发力的树藤一样紧紧勾着他脖子,血淋淋的舌头吻进他唇里。

罗公远眼里杀意暴起,一把将她推开,一直以来云淡风轻的脸上头一次出现阴郁至极的狠戾之色。

李秋元被这摧枯拉朽的力道一推,撞在床里侧的墙上,血从她七窍流出来,她攥着手似乎喘不上气,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痛苦的缩成一团。

终于可以死了,她想。

她笑起来,想死多么容易啊,哪里需要回答什么鬼问题便宜他。

房中没有水,凉了的茶也被端了出去,罗公远攥着的手渐渐松开,抬手一点点擦干净唇上的血,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他的目光冰冷,异于常人的平静,让人战栗。良久之后,他轻轻一笑,“你以为冒犯了我,我就会给你一个痛快吗?”

李秋元睁着血红的眼睛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