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蛇 足(第2/3页)

但现在,他的痛苦却似已不如昔日强烈,是什么力量将他的锁解开的呢?

他和林诗音的情感是慢慢累积的,所以才会那么深。

孙小红和他的情感虽较短暂,但却经过了最大的患难折磨,经过了出生入死的危险。

这种情感是不是更强烈?

这时林诗音已离开他们很远了。

阿飞说得不错——她没有来,因为她也觉得不必来。

龙小云曾经问过她:“你为什么不让我去见他最后一次?”

林诗音就又问她的儿子:“你为什么还要去见他?”

龙小云回答的时候咬着牙,道:“我至少要让他知道,我父亲是为了什么死的。”

龙啸云无论做错过什么事,现在都已用血洗清了。

做儿子的自然希望别人知道。

但林诗音却不这么想:“他这么样做,只因为他自己觉得应该这么样做,并不是要求别人原谅,也并不是想要别人知道。”她顿了顿,又道,“他不但为自己洗清了债,也为我们还清了债,只要我们能好好地活下去,他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她不想再去见李寻欢,因为她知道见了只有令彼此痛苦。

他们也没有再去寻找龙啸云的尸身,因为江湖中人都知道,金钱帮处理尸体的方法不但很特别,而且很迅速。

他们若去找,找到的也只有痛苦——这也正如孙小红所知道的一样,她爷爷的尸身也是永远找不到的了。

世上本就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无论谁都无能为力。

这种事虽痛苦,但一个人若要活着,就得想法子将这种痛苦甩掉。

他们都决心要好好地活下去,因为死也不是解决这种问题的好法子——死根本就不是解决任何事的法子。

长亭中又有人在饯别。

这次要去的是阿飞,他说他要到“海上”去看看,找找是不是真有长生的仙草,不死的神仙。

他说的当然不是真话,但李寻欢也并没有阻拦他。

因为他的身世始终是个谜,甚至在李寻欢面前,他也从来不愿提起,但每当李寻欢说起沈浪、熊猫儿、王怜花、朱七七这些传奇人物的传奇故事时,他脸上总会现出一种很奇特的表情。

难道他和这些前辈名侠有某种很奇特微妙的关系?

他这次要远游海外,为的就是要去寻访他们?

李寻欢并没有问。

因为他认为一个人的身世并不重要——人既不是狗,也不是马,难道一定要“名种”的才好?

一个人要成为怎么样的人,全都要看他自己。

这才是最重要的。

朋友间的离别总少不了祝福,也免不了伤感,但他们的离别却只有祝福,没有伤感。

因为他们确信彼此都会好好地活着,确信以后还有见面的日子。

尤其当阿飞看到李寻欢的手时,他觉得更放心了。

李寻欢的手还是和孙小红的紧紧握在一起。

这双手握刀的时候太多,举杯的时候也太多了,刀太冷,酒杯也太冷,现在正应该让它享受温柔的滋味。

世上还有什么比情人的手更温柔的呢?

阿飞知道孙小红一定会比任何人都珍惜这双手的,这双手上纵然还有剑痕,也一定会渐渐平愈。

至于他自己,他当然也有过剑伤。

但他不愿再想。

“过去的,全都已过去……”

这句话看来仿佛很简单,其实真能做到的人并不多。

幸亏李寻欢和阿飞全都已做到了。

阿飞忽然道:“三年后,我一定会回来。”

他微笑着,瞧着他们的手,又道:“我回来的时候,你们当然要请我喝酒。”

李寻欢道:“当然,只可惜三年未免太长了些。”

阿飞道:“我要喝的那种酒很特别,不知道你们肯不肯请?”

孙小红抢着道:“你要喝什么酒?”

阿飞道:“喜酒。”

喜酒,当然是喜酒。

就因为要喝喜酒,所以才得等三年——无论为谁守丧,三年都已足够。

孙小红的脸红了。

阿飞道:“我什么酒都喝过,就是没喝过喜酒,只希望你们莫要令我失望。”

孙小红的脸更红,垂下头,却又忍不住偷偷去瞧李寻欢。

李寻欢的神情很特别,“喜酒”这两个字,似乎令他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很久,他才缓缓道:“我什么酒都请人喝过,就是从未请人喝过喜酒,你可知道为了什么?”

阿飞当然不知道,李寻欢也不想要他回答。

李寻欢自己说了出来,道:“因为喜酒太贵了。”

阿飞怔了怔,道:“太贵?”

李寻欢笑了笑道:“因为一个男人若要请人喝喜酒,那就表示他一辈子都得慢慢地来付这笔账,只可惜我又偏偏不愿令朋友失望。”

孙小红“嘤咛”一声,投入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