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狼行荆楚 第五章 爱与战斗(第4/7页)

「很厉害吧?」荆裂笑着说,伸手去拔刀,可是他只有一腿发力,这刀又斩得甚深,实在拔不出来。反正刀子都已报废,他索性就把它留在树里。

这「浪花斩铁势」绝技虽然极度凌厉,但毕竟是绝地一击,亦无应变,荆裂在实战时总不可能只依赖这一招;更别提每次练习也都容易自伤身体这问题了。

「坐下来吧。」圆性按着荆裂的肩头。「让我给你看看。」

荆裂坐在树根上,圆性则搬来一块石头坐在他跟前,将荆裂右腿搁在自己大腿上,卷高了裤管,检查那膝盖关节有没有再次浮肿起来。

圆性用衣袖把荆裂的腿抹干,再从随身布袋里掏出少林寺的伤药,涂搽在荆裂膝盖两侧的患处。

圆性于少林寺所学的跌打医术虽只皮毛,功效也已远胜过民间寻常的大夫,可惜还是一直未能治好荆裂手腿的腱伤。

「我刚在外面找了新药回来。」圆性一边按摩荆裂的伤患一边说:「明天弄好了就试试看。」

荆裂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看着河对岸正在下山的夕阳。

「你知道最可恶的是什么吗?」他忽然问。

圆性不明白他所指,只有摇头。

「最可恶的就是:我明明已经领悟到这么厉害的刀招,可是却……」荆裂仍然瞧着金黄的残阳,无法再说下去。

圆性很明白荆裂想说什么:他赌上性命在极凶险中得到这「浪花斩铁势」,找到了令武功更上一层楼的门道——也就是如练飞虹所说,把平生所学的繁多武艺融会贯通为一——然而身体偏偏却不争气。就像有一道你已经敲了很久的大门终于打开来,双腿却再无法跨进去。对一个追求顶峰技艺的武者而言,这比起从来没有看见过希望还要令人沮丧。

今次截击钱清之行,练飞虹和圆性也曾叫荆裂一起去,怕他长留在这乡村里养伤,心情只会越来越郁闷,不如出去走走散心,但荆裂全无兴致地一口回绝。

——他本来是「破门六剑」里最强的主将,现在却成了最不能打的一人,那落差更令他不想去看同伴战斗。

圆性一向拙于言词,此时更不懂说什么振奋的说话,只是默默地替他按摩。

少林弟子号称八百,寺内武僧众多,锻炼技艺时自然常有受伤。像荆裂这种严重的关节伤害,圆性在少林寺见过不少,结果有好几位师兄因此只能放弃习武,从此专注读经修禅。圆性一想及此,就更说不出什么「你一定会好过来」之类的安慰话了。

两个男儿就此默然对坐。

圆性接着又去治理荆裂的左肘。荆裂远眺已更斜的美丽夕阳,加上刚才练过那绝招两趟,胸中的闷气散发不少,情绪安定了下来,笑容终于真正恢复自然。

「我……刚才真没用……」荆裂叹了口气,搔搔头发说:「竟然向阿兰发脾气了。」

圆性浓眉竖起。荆裂也会发脾气,他倒是从没想过,很好奇是什么原因。

荆裂复述虎玲兰说那番话,然后说:「我知道她只是想为我解困,是为了我好。可是我真的恼她这样说。她应该很清楚,我是就算死也不会改变志向的。」

他看着反射金黄粼光的河水,眼睛里有一种平日难见的温煦神色。

「她是天下无双的女刀客岛津虎玲兰啊。也应该是天下间最了解我荆裂的女人。」

圆性听了,抓抓乱草般的头发,耸一耸宽厚的肩头:「我是个和尚,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荆裂听了嗤一声笑出来。圆性也忍着笑,替他把固定肘部的布带重新包扎好。

「谢了。」荆裂站起身来,捏一捏身上仍湿的衣衫:「也多谢你听我这许多废话。」

他正往村子的方向走回去时,圆性在后头一边收拾药物,一边叫住他。

「喂。」圆性低着头仍在执拾东西:「刚才的话,跟我说没用。跟她说吧。」

荆裂没有回头看他,只是扬一扬手,又微拐着脚步继续走向村落。

◇◇◇◇

荒废残破的山神庙里,不时就有「吱吱呀呀」的怪声从黑暗角落传来。火光映掩着坛上那崩缺的泥像,看起来完全不像能安慰人心的神祇,反倒阴森得有如地狱爬出来的鬼差。

每次怪声传来,童静的身体就无法控制地颤动一下,身体尽量坐近庙中央生起那火堆。虽然明明知道。那是庙宇日久失修的木头吸收了春雨和湿雾后发出的自然声响,但心里还是无法压抑害怕。

燕横正在另一头,拾起地上的废木搭一个支架,把蓑衣晾到上面去。

离开临江城之后,二人策骑回去林湮村,途中童静越骑越快,又多贪了许多路途,燕横叫也叫不住她,结果错过了宿头,幸好找到这座破庙落脚。

童静所以如此兴奋,只因刚刚痛快地打过一场,心急要回去把战绩告诉同伴;如今处在这阴森的庙宇,先前那亢奋心情已然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