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第2/4页)

“是《洛神赋》……”韦若昭不禁喃喃自语。

夜风习习,独孤仲平宽大的衣袍迎风而动,在银白色的月光下只显得俊逸神秀。韦若昭不禁看得痴了,碧莲这时凑过来,故意伸手到韦若昭眼前晃晃。

“看够了就踏踏实实陪我喝酒,反正他今儿晚上也不能跟你谈案子的事了!”

韦若昭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缩回头来。“真是个怪人!”韦若昭一边嘟囔着一边关上窗。

碧莲已经自顾自倒了杯酒,坏笑道:“怪得直往心里钻吧?”

韦若昭顿时脸一红,连连摇头道:“哪儿有,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怕没人真晓得他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碧莲叹了口气,“哦,说不定那棵树倒是晓得!”

“你是说荣枯树?”韦若昭忽然心念一动,“你们搬进来的时候就有这棵荣枯树吗?”

“哪有!这树是我种下的!”碧莲笑而摇头。

“然后那些酒客喝多了就总拿酒浇它?”

“可不,也不晓得是哪个起头干的坏事,弄得现在只能浇酒不能浇水,好大一笔开销呢。”

韦若昭想了想,装作漫不经心的口吻,道:“碧莲姐,你说他们也不问问这棵树愿意不愿意,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想的,变的这样一半荣一半枯……”

不等韦若昭说完,碧莲已经哈哈大笑起来。碧莲道:“这是他考你的吧?”

韦若昭一愣,道:“你……你怎么知道?”

“凡是他不想答应的事,他就用这个问题去考人家。谁能说清楚树是怎么想的,还不是入了他的套?”

“那我应该怎么说?”

碧莲笑道:“你就说树学会了喝酒却不再能喝水,变得进退两难,不知是活着好,还是死了好,只好一半一半了。”

韦若昭还有点半信半疑,道:“这样说行吗……”

“错不了!我好几次听他喝多了,就自己这样叨叨呢!”

韦若昭高兴得几乎跳起来,大声道:“太好啦!谢谢你,碧莲姐!来,我们喝一杯!”

韦若昭说着,主动端起了酒囊给两人倒酒。

庾瓒这一整天,感觉自己走路都是飘起来的,所有先前的压力、恐惧和委屈都一扫而光。刚才,金吾卫大将军韦青居然破天荒地亲自到他的衙门里来验看杜纯的尸首,顺带赞许了他好几通,还满口应承要替他向上面表功。庾瓒久经官场,知道这些话也未必就能作数,但好歹让一直骑在自己头上的薛进贤吃了次瘪,庾瓒心里还是十分的受用。

送走了大将军,又得意扬扬四下逡巡了一阵,庾瓒方才决定打道回府,连环凶案告破,也该回家向老婆报到了。庾瓒一边想着一边朝外走,出了官衙大门却看见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但见一块巨大的石碑不知何时竟矗立在衙门前的空地正中!石碑上隐约刻着字,密密麻麻的,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太真切。

庾瓒急忙叫旁边值守的手下卫士拿了盏灯笼,两人凑过去看。

碑文起首乃是巨大的“长安祭”三字,下面便是碑文,卫士就着灯光轻轻念了起来:“尔等长安士民,屡教不改,罪不容赦……”

庾瓒吓得顿时跌坐在地——怎么可能,杜纯明明已经死透了啊?可这口气,这笔迹,又明明就是杜纯的!

旁边的金吾卫士见状也是方寸大乱,若不是碍于庾瓒在场,只怕当场便会逃回衙门里去。好在庾瓒惊恐之余还没忘了环顾四周,除了担心是否有某个不知藏身何处的杜纯帮凶,庾瓒更关心的是这件事是否会被上头知道。所幸现在是晚上,街上没有行人。

决不能让这件事传出去!庾瓒当机立断,朝手下大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它搬到院子里去。”

这时亦有其他卫士从衙门里闻声而出,众人上去七手八脚地欲推石碑,石碑却纹丝不动。

“大人,这是真石头的,弄不动啊!”

庾瓒一跺脚,道:“那……那赶快找块布来,先把它罩上。”

尔等长安士民,屡教不改,罪不容赦,查朝华寺住持弘济,俗家名曰杨廷玉,于太和三年腊月辛酉日将上任住持悟真杀害。又于本月十二日,将其徒慧觉锁于般若殿中……

微明的天色中,韦若昭正歪着头,一字一句地念着石头上的碑文。此时石碑已经被罩上了一块巨大的雨布,两个金吾卫士一左一右用竹竿挑着。庾瓒又穿上了那件不合身的护身软甲,韩襄等人明显是被从酒桌上叫下来的,个个垂头丧气、神情委顿,反倒是独孤仲平,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垂手站在一旁。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上元之日,天谴必至。先取恶僧弘济狗命,为尔等长安罪人接引,再降巨祸与尔等洗罪。考诸古今,凡罪恶之城,非罹难无以重生,无毁灭万难再造。莫怨天不怜人,实因尔等拒不悔罪,以至招此大祸。天意昭彰,避无可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