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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上、身上还湿漉漉的独孤仲平身背画箱,踉跄地被韩襄扶着,来到现场。

独孤仲平摇摇晃晃地朝庾瓒施礼,道:“小的来迟了一步,请——请大人恕罪。”独孤仲平边说边打了个酒嗝,庾瓒当即双眼圆瞪。

“怎么回事啊!这——这都多久了,小心我断了你的差事!还不见过长史大人?”

独孤仲平又朝薛进贤施礼,却故意又打了个酒嗝。薛进贤嫌恶地闪开,轻蔑地一摆手。

薛进贤道:“不就个画画的嘛,怎么你这衙门就用了这一个?”

庾瓒摇头,道:“卑职也没办法,这个人画工又好,又是出惯了案子的。换了别个,这么少的工钱,又总和死人打交道,哪个愿意啊?给我画仔细喽,一分一毫都不许差!下回再误了差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活见鬼了!”许亮突然爆出一句咒骂。众人顿时都吓了一跳。但见许亮脸上还是方才那副阴沉模样,两手揣在袖子里,显得不太相信。“这人真是刚死的?”

庾瓒点点头。

许亮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可瞅这样都快烂了,要说死了七八天还差不多!”众人各自一愣。

庾瓒道:“不可能不可能!好几百号人都看见了!啊,薛长史也在呢!”

独孤仲平拿着画笔凑到许亮近前。“老许啊,这人是怎么死的?”

“这么屁大点工夫,我哪儿知道!”许亮嘴上这么说,却已经从袖子里伸出双手,打开工具包,取出一根长达数寸的银针,插进尸体口中。只听得嗞一声响,银针瞬间附上一层又黑又黏的液体,甚至滴滴答答沿着死者口角流了下来。在场众人顿时傻了眼,面面相觑。

连见多识广的许亮也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咬牙道:“杀才,真他娘的毒!”

众人闻听此言,更是顿时齐刷刷后撤一步。

正埋头绘图的独孤仲平这一下便成了除仵作之外距离尸体最近的人,他颇有些茫然地抬起头,这才发觉众人都以异样的眼光注视着自己。独孤仲平笑笑,道:“那个……我听说这等中了剧毒之人,毒气逐渐发散到空中,非退出两三百步之外才能免受其害,可是真的?”

许亮不屑地扫视着身后众人,故意大声说:“那是当然,只怕刚才靠得太近的已经毒气入脑了。”

独孤仲平作势手扶额头,道:“哎呀,你这么一说,我确实觉得头有些痛。”

本就躲得远远的薛进贤更害怕了,登时道:“……本官还有要事,你们赶紧调查吧!记着,每日向我呈报一次进展情况。”

庾瓒也巴不得薛进贤赶紧离开,当即深施一礼,道:“是是,您慢走,卑职就不送了。”

薛进贤一离开,他急忙吩咐韩襄:“叫上你的人,赶快把街上这些破玩意儿给我清了!”庾瓒指了指满大街的传帖。

韩襄有些不解,问:“不就是些纸片吗,刮阵风就没,何必费这个劲儿啊?”

“这什么地方?朱雀大街!大过年的,白纸片撒得跟办丧事似的,缺心眼啊你!”庾瓒气哼哼一跺脚。韩襄不敢多说,急忙带着人走了。

另一边独孤仲平正边画边跟身边已经在收拾家伙的仵作老许磨嘴。“哎,你今儿脾气不小啊,昨晚上手气又不好吧?”

“没有的事!”许亮白了独孤仲平一眼。

“你眼带血丝,一看就是弄了通宵。要是赢了钱,你可是半夜就走的。”

“老子天亮才翻的本!”许亮有点不耐烦,“不行啊?”

独孤仲平顿时又摇头,道:“瞎话,你啃指甲了,你赢钱的时候哪回啃过指甲?”

许亮低头看了看自己参差不齐的指甲,突然恼怒起来,嚷嚷道:“闭上你的乌鸦嘴,大年下的,我说怎么会输了老子五缗,原来都是这个毒死鬼闹的,呸,开年就晦气!”

“怎么能怪他,除非是他赢了你的钱!”独孤仲平叹气,“那你可是有杀人嫌疑呀!”

许亮重重哼了一声。“呸,我要是会下这么厉害的毒,头一个毒死你。”

独孤仲平当即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可舍不得毒死我,没了我,谁还会借钱给你?再说你一个人出案子,会怕死鬼勾魂的。”

“去去去,哪个要你多嘴?”许亮转头招呼旁边的金吾卫士兵,“抬回去吧!容老子慢慢地伺候他。”

独孤仲平手头的活计这时也完成得差不多了,他放下画笔站起身,环视整个现场。围观的百姓近处的正在被金吾卫的人赶走,远处的也早散去,朱雀大街和周围的店面街巷一下子都显得空荡起来,只有不少白色的传帖还在随风飞舞。韩襄正带人手忙脚乱地追逐这些传帖。

独孤仲平眯着双眼,一边转圈环视,一边用力吸气。

许亮一脸疑惑,问道:“你这是干吗?真想多吸几口毒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