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砌墙(第4/11页)

突然之间,万震山双脚一动,站了起来,戚芳忍不住伸手揭开床帷一角,向外张去,一看之下,不由得大惊失色,险些失声叫了起来。

只见万震山双手已扼住了吴坎咽喉,吴坎伸手使劲去扼万震山的两手,却毫无效用。但见吴坎的一对眼睛向外凸出,像金鱼一般,越睁越大。万震山双手手背上被吴坎的指甲抓出一道道血痕,但他扼住了吴坎的咽喉,说甚么也不放手。吴坎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是身子扭动,过了一会,双手慢慢张开,垂了下来。戚芳见他舌头伸了出来,神情可怖,不禁害怕之极。只见吴坎终于不再动弹,万震山松开了手,将他放在椅上,在桌上拿起两张事先浸湿了的棉纸,贴在他口鼻之上。这么一来,他再也不能呼吸,也就不能醒转。

戚芳一颗心怦怦乱跳,寻思:“公公说过,他们是荆州世家,不能随便杀人,吴坎的父亲听说是本地绅士,决不能就此罢休,这件事可闹大了。”

便在这时,忽听得万震山大声喝道:“你做的事,快快自己招认了罢,难道还要我动手不成?”戚芳一惊:“原来公公瞧见了我。”可是心中却也并不惊惶,反而有释然之感:“死在他手里也好,反正我是不想活了!”

正要从床底钻出来,忽听得吴坎说道:“师父,你……要弟子招认甚么?”

戚芳这一惊非同小可,怎么吴坎说起话来,难道他死而复生了?然而明明不是,他斜倚在椅上,动也不动。从床底望上去,看到万震山的嘴唇在动。“甚么?是公公在说话,不是吴坎说的。怎么明明是吴坎的声音?”只听得万震山又大声道:“招认甚么?哼,吴坎,你好大胆子,你里应外合,勾结匪人,想在荆州城里做一件大案子。”

“师父,弟子做……做甚么案子?”

这一次戚芳看得清清楚楚了,确是万震山在学着吴坎的声音,难为他学得这么像。“公公居然有这门学人说话的本领,我可从来不知道,他这么大声学吴坎的声音说话,有甚么用意?”她隐隐想到了一件事,但那只是朦朦胧胧的一团影子,一点也想不明白,只是内心感到了莫名其妙的恐惧。

只听得万震山道:“哼,你当我不知道么?你带了那卖药郎中来到荆州城,这人其实是个江洋大盗,吴坎,你和他勾结,想要闯进……”

“师父……闯进甚么?”

“要闯进凌知府公馆,去盗一份机密公文,是不是?吴坎,你……你还想抵赖?”

“师父,你……你怎么知道?师父,请你老人家瞧在弟子平日对你孝顺的份上,原谅我这一遭,弟子再也不敢了!”

“这样一件大事,哪能就这么算了?”

戚芳发觉了,万震山学吴坎的口音,其实并不很像,只是压低了嗓门,说得十分含糊,每一句话中总是带上“师父”的称呼,同时不断自称“弟子”,在旁人听来,自然会当是吴坎在说话。何况,大家眼见吴坎走进房来,听到他和万震山说话,接着再说之时,声音虽然不像,但除了吴坎之外,又怎会另有别人?而且万震山的话中,又时时叫他“吴坎”。

只见万震山轻轻托起吴坎的尸体,慢慢弯下腰来,左手掀开了床幔。戚芳吓得一颗心几乎停止了跳动:“公公定然发见了我,这一下他非扼死我不可了!”灯光朦胧之下,只见一个脑袋从床底下钻了进来,那是吴坎的脑袋,眼睛睁得大大地,真像是死金鱼的头。戚芳只有拚命向旁避让,但吴坎的尸身不住挤进来,碰到了她的腿,又碰到了她的腰。

只听万震山坐回椅上,厉声喝道:“吴坎,你还不跪下?我绑了你去见凌知府。饶与不饶,是他的事,我可做不了主。”

“师父,你当真不能饶恕弟子么?”

“调教出这样的弟子来,万家的颜面也给你丢光了,我……我还能饶你?”

戚芳从床帷缝中张望,见万震山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来,轻轻插入了自己胸膛。他胸口衣内显然垫着软木、湿泥、面饼之类的东西,匕首插了进去,便即留着不动。

戚芳心中刚有些明白,便听得万震山大声道:“吴坎,你还不跪下!”跟着压低嗓子学着吴坎的声音道:“师父,这是你逼我的,须怪不得弟子!”万震山大叫一声:“哎哟!”飞起一腿,踢开了窗子,叫道:“小贼,你……你竟敢行凶!”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有人踢开房门,万圭当先抢进(他知道该当这时候破门而入),鲁坤、孙均、卜垣等众弟子跟着进来。万震山按住胸口,手指间鲜血涔涔流下(多半手中拿着一小瓶红水),他摇摇晃晃,指着窗口,叫道:“吴坎这贼……刺了我一刀,逃走了!快……快追!”说了这几句,身子一斜,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