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第3/3页)

只听余老人道:“因为——起码有一半的原因是——你是他肖某人的遗孀。肖愈铮铁骨立世,我虽身在江湖,却也一向钦敬的。但钦敬之余,我也一向颇为惶惑,时常在想:以他之傲,以他之全无避忌,以他之数触强权,何况还是一意跟江湖上最凶悍最隐秘的东密作对,他凭什么还能活得好好的未遭暗算?”

余孟深深地吸了口旱烟,“后来,我听到一些传闻,才大致猜到这个中隐秘。愈铮他似与诸暨萧门中一人大有关联。你久处深宅,可能不知,以你亡夫所行,可不是一向全无危险的。东密之人打算除他只怕非只一次。但据江湖传言,有一个萧门的人出了手。他一出手没有针对别人,直接挑上了东密中的‘武痴’毕何耽。那一战的结果没有人知道。但据说他与东密约定,只要有他在,那肖御使有生一日,东密就要答应他一天安稳。他不犯东密之事,东密也不可动你亡夫一根寒毛。东密此后屡遭肖御使直言弹压,却一直隐忍不发,其中原由,就是为此。”

裴红棂心中一愣,没想到原来还有这段隐情。只听她迟疑道:“那个人能有这么大的能为?”

只听余老人嘿声道:“你以为东密会情愿如此?九年前,肖御使上书说关右马匪横行无忌,请令善兵之人精兵讨之,此后骠骑将军魏霍率参军陈去病同赴征讨,其后果然关右一靖。可你知道不,他这么做,却大大得罪了一干关右豪雄。别人不提,号称‘祁连铁骑,纵横无忌’的祁连‘马上剑’一派就已发誓要取你家相公人头。可是,嘿嘿,嘿嘿……”他一扬眉:“当时我也听到风声,虽然自己身上余债未了,不好出头,但也忍不住想代这朝中难得的一个清廉御使出手抵挡一把的。为此,我还特约了好友鲁长喑。但对付那驰名塞北的马上剑一派,我可全无自信,也就是螳臂挡车,略尽绵薄罢了。他们号称‘来时三十六,去时十八双’,纵横边塞,从不失手,我余果老虽不敢妄自菲薄,却也知不是好相与的——只怕这一条老命泼了出去也于事无益。没成想没等我动,鲁长喑却已打听回消息来,说是祁连派的三十六铁骑,居然在一夜之间,被人尽诛于祁连山木须洞的深沟大寨之内——你可以试想那一剑的纵横剑气!”

“来时三十六,却时十八双。长青一剑过,关塞冰雪霜!”

“此事一过,就有这四句口号流传江湖。嘿嘿,有此一事,你说,东密就算屡有不满,如何还敢轻易而发?”他这一席话堂堂皇皇言来,虽寥寥数语,但激越尽现,连裴红棂听得也不由血脉一张。只听余老人继续道:“所以,我料东密这些日子虽然稍为安静,也是在做准备。他们这次估计绝不会再让《肝胆录》轻易转入他人之手了,所以计划一定极为周密详细。目前,拖下去对我们反对比对他们有利。他们还没想好安抚萧门那人的办法,但好在,他们当初的承诺只是针对你亡夫一人的安危。但想来,他们一定还不想让萧骁得知此事。否则,以萧骁虽远避世外但不改骁勇的一剑,一旦出手,也必为东密极大的麻烦。但东密只要再一出手,只怕就不像上几次那么好对付了,他们是一定要赶在萧骁风闻之前结果此事的。所以,这两天我费力甩掉他们的眼线,你可以避入南昌裴府,我也答应你回身去寻找小稚。可你就算有你亲哥哥的翼护,也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因为,东密这一次倾力追杀你们母子,想来你们手握的东西已干涉到他们的生死。”他咳了一声:“而且……”这个一向果决的老人的话里忽也现出一抹迟疑:“红棂,我知道你心里的苦,夫亡子失——但就算小稚真的有了什么事,你也切不可……切不可起那轻生之意。”他叮嘱完这句,才像心安了些,双眼汲汲地望向裴红棂,等着她的一句诺语。

裴红棂垂下眼,半晌无语。死?死该是天下最简单的事了吧。最后她用指轻抚着那羊皮小卷,轻声道:“我不会。”

“我还有它。”她轻轻拂着那卷羊皮小卷,“虽然我一个女子未见得能于世事有所助益,但这是愈铮生前的嘱托,只要这事未了,我不会效那愚夫愚妇所为,毫无责任地以死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