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残梦入潇湘(第2/8页)

秦渐辛蹙眉不语,待众人皆退,这才向杨幺道:“众兄弟为泄一时之愤,这可坏了大事。”杨幺点头道:“不错,夏龙王和秦公子能夺得海鳅船,全仗船上宋兵胆小怕死。眼下既杀了这数百降卒,宋兵知道投降也是一死,他日再要强夺海鳅船,只怕是不能了。”秦渐辛道:“杨天王既明知此理,何故待到众人将降卒杀尽了,这才赶来阻止?”杨幺笑道:“若是来得早了,不就杀不成了么?却哪里来那么多粮草养着这群饭桶?杀了倒干净。”

秦渐辛一惊,道:“杨天王明知其害,仍是如此,难道我军粮草……”杨幺忙掩住他嘴,四顾无人,这才低声道:“此行仓促,本就没带什么辎重,只盼凭着屯田捕鱼,自给自足。此时新谷未收,又被张崇困于此处,不能下湖捕鱼,只怕余粮只能支给四十余日了。”秦渐辛默然半晌,道:“如此说来,四十日内,破不得张崇,咱们便只有死于此处了?”

杨幺摇头道:“以你我武功,若要逃生,原不为难。只是我受楚王重托,不能弃下这里数千弟兄逃生。秦公子,你不是本教兄弟,若是事急,你便独自逃走罢。谅来以你的武功智谋,也无人能伤得了你。”秦渐辛心中激动,道:“杨天王,你如此待我,我若是舍你而去,那还算是人么?你放心,这四十日中,我必要寻出破海鳅船的法子。若是寻不出,咱们便同生共死。”杨幺叹了口气,握住秦渐辛手掌,欲言又止,良久良久,方道:“秦公子好生安歇罢。”

次日一早,秦渐辛出得城寨,见杨幺立在一个小山包上,正在指挥众人营造火箭火鸦。秦渐辛摇头道:“火攻么?只怕不成,火箭火鸦射程较之寻常弓箭尚且不及,更别说那海鳅船上的机关连弩。”杨幺苦笑道:“我也知不成,只是终不成数千弟兄就这么困死在这君山上?能想到的法子不试一试,终是不死心。”秦渐辛低头凝思片刻,点了点头,不再做声。

到得酉时,众人便驾乘渔舟突出龙舌坞,欲乘夜实施火攻。张崇早有防备,不待明教义军近前,便万弩齐发。明教教众虽闵不畏死,却也冲不破矢网。火箭火鸦大半落入湖中,些许射得远些的,虽沾在海鳅船上,火势也不甚猛。给船上宋兵以湖水一浇,便即熄灭,全不济得甚事。

杨幺愁眉不振,待要与秦渐辛商议,回头看时,却不见秦渐辛人影。只得收兵回营,到秦渐辛房中看时,却见地上堆满算筹,桌上铺着十余张图样,秦渐辛却伏在案上假寐。杨幺拣了一张图样,上面绘的是一个圆盘,微微内凹,笔法甚是拙劣,竟瞧不出是甚么东西。杨幺微微咳嗽,秦渐辛立时惊觉,见是杨幺,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笑道:“杨天王来得正好,你可懂丹青么,我画来画去便是画不成。”杨幺奇道:“秦公子倒是好兴致,这时候怎么突然想起来作画了?”

秦渐辛哈哈一笑,道:“若无意外,数日之间,便可破得张崇,可全仗了这些图样了。”杨幺更是诧异,却不多问,只道:“说来也巧,我少年时倒真学过几年丹青工笔,秦公子要画什么?”秦渐辛笑道:“我少年时最是顽皮,常常从私塾里逃出来,去市井中听说书。有一种评书,叫作《薛刚反唐》,杨天王可听过么?”

杨幺大笑道:“《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薛刚反唐》,都是一般的荒诞不经,秦公子是读书人,自然熟悉史实,怎地倒爱听这个?”秦渐辛笑道:“虽是荒诞不经,其中倒有些有趣的故事。我小时候听的,现下已记不大清楚,只记得有一回是说有个什么古怪机关难破,然后有几个人去寻了一个什么乾坤火镜,引太阳真火烧了那机关。我早上见杨天王想要火攻,偶然想起来,倒是破海鳅船的好法子。”

杨幺又惊又喜,道:“乾坤火镜是甚么法宝?”秦渐辛笑道:“也不算什么法宝。我小时候挺爱摆弄些机关削器的,倒真做出来过。只是我那时是用舶来的水晶镜磨制,这时候却哪里寻去?再说那时我做的火镜,只能引太阳真火焚得尺许开外的物事,可也管不得什么用。”杨幺惊疑不定,道:“这图样便是火镜么?”

秦渐辛道:“这个和我小时候玩的全然不同,道理却是一般的,杨天王你来看。”拉着杨幺便向外行,指着远处山峰道:“以我算来,若是制作百余面火镜,引太阳真火可至十余里外,烧掉那张崇的座舰。只是此法须以勾股之法计算角度、弧度,更需与太阳地平经纬相符,那山便是绝好的所在。”见杨幺全然不明白,只得细细解释:“我白日里仔细计算过,此峰北极距天顶五十四度,谷雨节后,太阳距北极八十四度。四日之后巳初三刻,太阳地平经度系正东偏南十五度有零,这山峰向张崇水军下锭之所,也是正东偏南十五度有零,与太阳地平经度符合。太阳地平纬度高三十度稍强,这山峰高七里,离张崇水军下锭之处十二里,用切线法取之,也是高三十度稍强,与太阳纬度相合。到了四日之后巳初三刻,只须在峰上安放百余面火镜,便可引太阳真火,去烧那海鳅船,那不是好过火箭火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