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自云良家子(第2/10页)

秦渐辛大喜,叫道:“林大叔,是你么?”树上那人闷哼一声,却不说话。方九天惊道:“师弟,你叫他林大叔?”秦渐辛虽料定树上那人多半是林砚农,却怕方九天得知实情,一怒向自己出手,林砚农相救不及,便向方九天使了个眼色,又叫了一声:“林大叔,是你么?”

方九天不知他在玩甚么花样,心中虽然疑惑,却也不敢造次,心中又实在害怕那人,当下站在秦渐辛身后,默不作声,心中打定了主意:“若是情势凶险,小师弟武功低微,可顾不得这个累赘。最多师父面前只推不曾见过罢了。”

那人声音极是低沉暗哑,似是喉头不适,又似中气不足,缓缓道:“小娃儿,你是谁?”秦渐辛听他声音古怪,一时无法分辩,心忖:“难道林大叔竟伤得这般重?”心中犹豫不决,便含糊其辞,说道:“在下秦渐辛,奉家师之命,特来相请山东林大侠,有要事相商。不知前辈可是林大侠么?”

那人呻吟了一声,低声道:“你师父是谁?你刚才不是叫‘林大叔’么,怎地改口叫‘林大侠’了?林大侠却又是谁?”秦渐辛大奇:“这笨蛋方九天不知道林大叔也罢了,怎么这人也不知道?难道林大叔这么没名气?还是这人也是个孤陋寡闻的家伙?”这时他已心知此人决非林砚农,不愿和他多说,便道:“既然前辈并非林大侠,晚辈不敢打扰了,这便告辞了。”回身拉住方九天的衣襟,说道:“师兄,咱们走罢。”

那人哼了一声,说道:“这便想走,哪有这般便宜事?”说话声中,那枯树轰然巨响,竟然从中裂为两半,分向左右倒下,只砸得尘土飞扬。方九天见势不好,哪里还顾得秦渐辛,展开轻功,转身狂奔,只听得“嗤”的一声,秦渐辛手中已只剩得半幅衣襟。

尘土之中忽然飞出一个圆鼓鼓的肉球,在半边树干上一弹,绕过秦渐辛,疾向方九天撞去。离方九天尚有三尺许,肉球中猛然伸出一只手臂,却是极长,五根手指枯干细长,有如鸡爪,已然抓住方九天右肩,将他硬生生抓了回来。

肉球落地,秦渐辛方才看清,这肉球原来是个人。世上相貌奇特之人,原本甚多,但奇至这肉球人这般,纵不敢称绝后,但若说空前却是绝无疑义。只见那人站在地上不到四尺,便如将一个人双腿齐膝斩断,再将脚板安接在大腿上一般,双臂偏生极长,直拖至地,全身肥肉便如随时可能化为油膏流下来,但双臂自肩以下却是皮包骨头,实是匪夷所思。

秦渐辛只看得一眼,便不愿再看第二眼,忙将头转到一边,心道:“我只道那方九天已然甚是丑怪,若和这肉球相比,简直便如潘安宋玉一般。如此畸形之人,比《庄子》中的支离疏还要可怖,真不知老天爷如何生将出来的。”

方九天身材几乎有那肉球人两个那么高,但那肉球人站在地上,一手仍是搭在他肩上,竟是毫不吃力。方九天虽然明知不敌,却也不甘束手待毙,低喝一声,双掌拍出,劈向那肉球人一个圆圆肥肥的脑袋。那肉球人微一低头,以后颈接了这两掌,手上微一使力,已将方九天肩头硬生生抓下一大块肉来。方九天血流如注,大叫一声,登时晕了过去。

秦渐辛适才见方九天运掌劈树,有如利斧,这时劈在那肉球人后颈,竟似与他挠痒一般,心中又惊又佩,连害怕也忘记了。心道:“这怪物武功只怕比方教主还高,若能骗他教我武功,岂不是又好过去求林大叔?”心中暗暗盘算,要如何骗这肉球人上当。

那肉球人喘了几口气,慢慢的道:“小娃儿,你倒比这瘦竹篙胆子大啊,你不怕我么?”秦渐辛心有所思,随口道:“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其恶者自恶,吾不知其恶。”却是《庄子》中的一句话。那肉球人面显怒色,喝道:“你是在讥讽我身型古怪么?”

秦渐辛一惊,忙道:“晚辈怎敢?古怪不古怪,原是常人妄言。便如我这个师兄,自北方来,打扮甚是古怪。但北方人人都是这等打扮,我若去了北方,古怪的便不是他而是我了。前辈仪表不俗,无知之人见了不免妄加讥评,但在老天爷看来,说不定古怪的倒是那些无知之人呢。”

有道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那肉球人虽明知他是饰词讨好,但这等言语听在耳里,也觉十分受用,当下说道:“小娃儿嘴甜得很啊,你刚才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秦渐辛心知那人显是没读过什么书,当下信口胡说道:“那是在说,我这个师兄自以为自己很漂亮,我却不觉得;而他觉得前辈很凶恶,我也不觉得。倒觉得前辈甚是和蔼可亲。”肉球人道:“你怎知道你师兄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