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国破山河在(第3/14页)

斡离不微微点头,淡淡的道:“原来是方教主,久仰。”方腊微感诧异。先前与他闲话,只觉这人喜怒之情溢于言表,似是胸无城府,那知此时自己说出如此重大秘密,这人反而不动声色。心道:“这人原来如此厉害,先前倒是小瞧他了。”

斡离不道:“想来那姚平仲与方教主有甚渊源,是以方教主要假扮神仙,救他性命。这倒怪不得方教主。”

方腊道:“贫道与那厮绝无渊源,之所以要他不死,那却是为了大金国着想。想当年贫道起兵之初,何尝不是如大金今日一般势如破竹,只是到得后来,却兵败将亡,一败涂地。贫道自己又受叛徒偷袭,身受重伤,若不是早早安排下了替身,哪能苟延至今。元帅平心而论,那姚平仲是何等人物?”

斡离不道:“小帅早知宋朝种师道、姚平仲二将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若是兵力相当,今日胜负实是难料。”方腊冷笑道:“元帅只道宋军中便只种姚二人了得么?那却大大的错了。想当年我在江南与宋军血战近百场,那可比今日一战更凶险得多。别人不说,便是攻破我清溪帮源洞总坛的一个少年将军,姓韩,名世忠,字良臣的,便比这姚平仲厉害得多。其余如岳鹏举、吴玠、吴璘、刘琦、杨沂中这些人,虽然现下年少,声名不显,但只要假以时日,均可成当世名将。杀一个姚平仲,又有什么用?”

斡离不似有所悟,点头道:“方教主说‘假以时日’,这四个字正是关键。自古为将,用兵打仗绝无只胜不败之理。若是这些少年人稍受挫折,便灰心丧气而遁世,便永远成不了当世名将了。是以道长要这姚平仲做个榜样。”

方腊道:“元帅所料不错。若是姚平仲死了,不论是自刎还是死于元帅之手,多半只会激得宋人敌忾之心更盛。但他若不死,多半会再整军来复仇,那时元帅未必还能取胜。是以贫道不许他自尽,却要他心灰意冷,看破红尘。既给大金去了一个大患,又使宋人胆寒,还使那些少年人多一个灰心遁世的榜样。这不是一举三得么?”

斡离不笑道:“不是三得,是四得。汴梁城里的赵官儿本就畏惧我大金武威。现下姚平仲一去,赵官儿更加怕的狠了,只怕立时就要派人来求和。我再派人贿赂李邦彦丞相,想个什么法子连城里的李纲、城外的种师道也除了。这汴梁城还不是我囊中之物?只是方教主既然说那些少年人了得,怎不一个个都宰了,免得日后棘手?”

方腊叹道:“我所知之人,虽可除了,只是宋朝数千万人,不知多少人才,怎杀的尽?贫道武功再强,也不过一个人罢了。”言中不胜慨然之意。

斡离不心知他是想起当年兵败之恨,眼下用人之际,有心讨好此人,当下忙岔开话题,说道:“方教主神机妙算,自我南下以来,迭献奇谋。眼下姚平仲虽去,数十万宋军仍在。破城之策,还要烦劳方教主。”

方腊凝思半晌,眼中突然精光暴射,说道:“贫道现下便想法子进得城去。若无意外,数日之后,便叫元帅兵不血刃,坐得汴梁城。”

汴梁城乃大宋京师,城高壕险。但方腊是何等人物,毫不费力便逾城而入。他虽名满天下,但真正识得他面目之人却甚为寥寥。寻常人见了他仙风道骨清矍轩举之态,无不心生敬仰。是以穿城入巷,径投李邦彦府上,尽是丝毫未遇阻隔。

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去岁道君皇帝传位太子以来,原先把持朝政的童贯、蔡京等六贼均已失势,分别贬斥离京。眼下李邦彦乃是朝中第一红人。这李邦彦本是世家子弟出身,惯识风月,举凡飞鹰走犬、跑马斗鸡、蹴鞠弄丸、吹箫唱曲,诸般耍子勾当,无一不通,无一不精。是以城中多称之“浪子丞相”。

方腊深谋远虑,潜伏林灵素门下之时,便已与太子身边得宠诸人着意接纳。其时道君皇帝尊信林灵素一系,李邦彦等人却还只是太子身边的清客弄臣,忽得这位郭道长折节下交,自然是受宠若惊,引为知交。方腊武功何等深湛,略加演示,却只推道家法术,李邦彦等便认定他是有道高人,愈加崇敬。这一节,却非斡离不所知了。

这时李邦彦闻得郭京道人求见,虽已夜深,却也立时迎将出来,将方腊接入堂中,奉茶相待。方腊见他神色慌张,知他已知闻姚平仲之事。心下暗笑:“我本来待要求你引荐,现下既然你比我还急,那倒不妨让你来求我。”当下只是寒暄闲话,半句不提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