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重建怒苍 第四章 三十功名尘与土(第2/7页)

卢云睁眼望着他,目光诚恳,一言不发,只管紧握秦仲海的手掌。秦仲海给他牢牢握着,一时之间,只觉卢云的手劲好大,用力捏来,自己的手掌酸痛难忍,虽想抽手,但力量就是不及,疼痛感传来,脸上已然流下冷汗。

卢云兀自不察,只是等着秦仲海回话。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厉声道:“放开他!”卢云愣住了,回首望去,只见言二娘怒目看向自己,森然问道:“你是他的朋友?”

卢云见她神态不忿,目光严厉异常,忙道:“怎么了?”言二娘将卢云一把推开,冷冷地道:“你弄痛他了。”卢云醒觉过来,慌忙去看,只见好友的双手微起淤血,卢云又惊又痛,方才醒起秦仲海武功尽失,根本耐不起自己随手一握。他眼中含泪,紧泯嘴唇,也不知该说什么,若要道歉,反而更着了形迹,一时心下甚是愧疚。

言二娘见他神情如此,也不便再有责怪。她站到秦仲海身前,将两人挡了开来,向卢云道:“你不必担心他什么。他在这儿很好,有咱们照料着,你快快走吧。”

卢云听她催促自己离去,心下甚急,只是拼命摇头。他与秦仲海虽然相交不久,但两人言语投机,情感亲昵,有如兄弟一般,好容易再见面了,怎能这样离开?言二娘见他要亲口询问秦仲海,双手拦路,将秦仲海遮在身后,不让两人相见。

卢云心下大急,叫道:“仲海,你真要留在这儿吗?”秦仲海听了这话,想起了京城岁月,往事浮现眼前,他心中一动,便想站起身来。

忽听一声长叹,一个身影挡了过来,却是陶清来了。只听他劝道:“这位小哥,你朋友已非朝廷中人,从此与官府泾渭分明,你硬拉他回去,若给人查出身分,不是活生生害死他么?你放他走吧!”陶清此言入情入理,登让卢秦二人醒了过来。卢云脑中嗡地一声,想道:“是了,秦将军再也不是朝廷中人,我硬要带他回去,只有害了他!”

回思往事,卢云心如刀割,默然无语。秦仲海也是怔怔坐倒在地,只在茫然望天。

陶清轻推卢云的肩头,低声道:“这位官人,你看那儿。”卢云回首看去,只见院中站着一名少女,正自凝视自己,看她满脸担忧,眼中却又带着安慰之意,不是顾倩兮是谁?

卢云默默低下头去,他想向秦仲海道别,却给言二娘挡住了,当下轻叹一声,小声道:“仲海,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秦仲海听了这话,知道卢云随即便要离去,他想伸头探看,但言二娘挡在身前,却见不到卢云的身影,想要说话,喉咙却又嘶哑,只能啊啊叫着。他双手连连挥舞,像是要说再见,又似要拉住卢云,连自己也不知究竟想做什么……

夜阑人静,星稀月明,秦仲海躺在床板上,睁着满是血丝的双眼,呆呆望着房顶。

他身旁睡着几人,左边是陶清,右边是欧阳勇,再过去是哈不二。大伙儿睡通铺已有个把月了,平时他夜夜好眠,总是一觉到天明,为何今夜会忽尔失眠?

秦仲海缓缓闭上了眼,脑海里浮出了一张脸,那是卢云的同情之泪。

他烦乱难受,情知再也睡不着,当下悄悄爬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扶着墙,从陶清身上跨过去。

秦仲海赤着一只左脚,摸到了拐杖,高大的身子倚在墙上,挨挨擦擦地往门口移。他不愿吵醒众人,只因这夜半无人的时刻,方是他安心独处的时光。只有这一刻,他可以哭,可以笑,可以在地下打滚,更不会有人为他掉半滴眼泪。

走出后厨,来到店里,夜深无人之际,桌上摆满板凳,堂下地板却擦得干干净净。秦仲海孤身站在堂上,缓缓转过身去,望着一只橱柜,霎时之间,身子轻轻颤抖。

他走到橱柜,从里头拿出一件东西。那是一柄刀,一柄寻常不过的钢刀。

秦仲海眼中露出了光彩,连刀带鞘紧抱怀里,口唇低动不休,好似那是什么宝贝一般。

来到了院子里,秦仲海斜倚墙边,仰望明月。自八岁练刀开始算起,至今已有二十余年,刀便如他身上的一块肉,一根骨,再也熟悉不过。他心生感触,霎时双手高举,持刀向天,口中发出噫噫声响。

从小到大,不知用过多少柄刀了。每当刀口缺了,残了,师父便再给他找一柄刀,他便这样砍啊、杀啊、练啊,直到刀口再次卷了、缺了,再来一柄新的刀为止。

刀刃断了,可以再铸,可是那用刀的手断了,还能再续么?

秦仲海仰望天际,那闪耀月轮中,仿佛出现一个身影,正回头向自己笑着。

那人双肩宽阔,身披胄甲,两道浓眉斜飞,单手提刀傲笑。那笑容好生爽朗,无忧无惧,自信豪迈,好似天下没事能放在他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