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苍狼之旗 第九节(第2/5页)



  不花剌知道木黎为什么很少跟自己说话,因为他的一千人事实上都是贵族。是被大君授予贵族身份的特殊的猎人,他们出现在北都城里的时候享有特殊的权力。

  不花剌伸手到袍子里摸索着,摸出了一支老竹的笛子,看得出那是支很有年份的玩意儿了,外面的竹皮在千百次的摩挲后泛着一层润泽的光,褐黄的颜色像是琥珀。他试了试音,吹起了一支北都城里很少人听过的曲子。笛声低沉呜咽,仿佛草原上的卷云低垂。

  木黎的子弟兵们默默地听着木黎的歌和不花剌的笛子声,发觉那两个乍听起来完全不同的调子却有着一模一样的节拍,笛子声和牧歌声微妙地融合在一起,渐渐地笛子声低沉下去,像是草原,牧歌声飞扬起来,像是草原上的骏马。

  木黎停止了磨刀,也停止了歌唱。他低头默默看着自己膝盖上的刀,沉默着。

  不花剌继续吹笛子,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过了很久之后,木黎的子弟兵们听见木黎喉咙里又传出了低沉的哼唱声,还是刚才那首古老的牧人之歌,和不花剌的笛子声慢慢地融合在一起。就着歌声和笛子声,木黎一下下地打磨战刀,磨刀声如风声雨声马嘶声中渐渐突显出来的高亢的战鼓。

  胤成帝五年十一月,北都城外的草原上卷云低垂,歌声和笛声飞出很远,几千个年轻人沉默地听着。

  “来了。”不花剌停止吹笛,站了起来。

  他歪坐在毡子上的时候像是个懒散的牧民,可是一旦站了起来,就像是被弦扯紧的弓背,略略弓着腰,狼一样抬头在天空中巡视。

  “什么来了?”木黎问。

  “那里。”不花剌冲着西北方的天空扬了扬下巴。

  那片苍白色的天空里多了几个漆黑的小点,在云下盘旋,隐约传来的鸟鸣带着嘶哑凄厉,绝不悦耳。但是平坦开阔的草原上依然看不到人影。

  “听声音是秃鹰的鸣叫,它们在不远的地方。”不花剌在心里默默地估算了一下,“不超过二十里。”

  “秃鹰下是谁?”木黎那对褐黄的瞳子仿佛虎眼,盯着不花剌,“呼都鲁汗,还是蒙勒火儿?”

  “猎人们把秃鹰看作神鸟,因为它们为猎手指示野鹿和黄羊群的方向。它们总是在这些活物头顶上盘旋,等着猛兽来捕杀了猎物,把剩下的腐肉留给他们。我们就靠着这些秃鹰去搜寻猎物。”不花剌低声说,“但有的时候,秃鹰也会跟随着狼群前进,因为它们知道狼总是要捕猎的。当狼群靠近猎物的时候,它们会激动得上下翻飞,发出饥饿的叫声。”

  “蒙勒火儿来了么?不超过二十里?他等不及了么?”木黎站了起来,把正在磨砺的狼锋刀慢慢卷进一张小牛皮里,“蒙勒火儿,他也等得很辛苦了。”

  “我们需要派斥侯去亲眼看一看,”不花剌向木黎行礼,“木黎将军,就让我去吧。”

  “大君不会想看见自己的雄鹰在第一次交战时候作为一个斥侯死去吧?”木黎冷冷地说。

  不花剌淡淡地笑,带着草原男儿特有的威武和骄傲:“我是个猎人,把马背看作自己的家,让我亲眼去看一看朔北的狼群。即使遭遇上了,我也可以轻松地逃回来。”

  木黎微微闭上眼睛,很久才再次睁开:“我不需要逃回来的斥侯,我需要一个能够把敌人引入包围圈的斥候。你能做到么?”

  不花剌挑了挑眉:“木黎将军的包围圈会在哪里?”

  木黎把一张羊皮摊开,上面是北都城周围的地势图。他指着城西面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城外西边七里是台纳勒河,这条河从彤云大山发源,流经北都城附近的时候,是由北向南的。它不算很宽,现在枯水,大概有五十步宽,最深的地方可以没到一个男人的肩。不过它的河面已经结冰,冰上可以行走,骑马过也没有问题。我们迎击敌人的位置就在台纳勒河的东边,你把敌人引到台纳勒河的西边,然后从冰面上过河。敌人过河的时候,冰面很滑,他们势必只能慢慢前进,这时候我们会把骑兵压上去射箭。”

  “如果台纳勒河只有五十步宽,冰面上不可能站很多人,最多一两百个。我们如果这时向他们射箭,他们最多伤亡一两百人,大队会退回河西边。”不花剌说。

  “你说得对,此时敌人会撤回河西边,用弓箭和我们对射,我们也无法追击,因为我们也不能过河。但是,”木黎指在台纳勒河的下游,“在这里我知道有一个很窄的地方,那里封冻的时候冰会结得很厚,骑兵可以快速通过。在敌人被吸引着在河边和我们对射的时候,我们的一万骑兵已经绕了过去冲他们的后背。这时候他们就会腹背受敌。我并不在乎呼都鲁汗的骑兵,我们只是要防备蒙勒火儿的白狼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