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苏秋炎(第3/17页)



“不怕。这里虽然是个荒废的道观,不过远山孤树草里莺飞,荒芜中独有意趣,苏某在这里等上一生也不会觉得烦。”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在殿堂中,清瘦的黑袍道人已经站在三清像下了,宽袍大袖,仿佛仙人。

魏枯雪再次见到中天散人苏秋炎的时候,苏秋炎身上有种感觉赫然如利剑一般。走出了忘真楼,这个老人忽的就变了。

“掌教法驾亲临,别来无恙啊。”魏枯雪大笑。

“终南山上忘真楼中你我有约,岂敢畏首畏尾,不尽全力?”苏秋炎也笑,“宗主词曲精绝,令人钦佩。”

“不合词牌曲牌,不入方家眼目,俗人的东西,想不到掌教居然不吝赞赏。”

“换作个俗人唱宗主的曲子,就是真的俗了。宗主唱来,剑心旷古,没有人会说俗。”苏秋炎脸色郑重。

魏枯雪淡淡笑过:“有远客吧?”

苏秋炎微微比了一个手势,魏枯雪回首,断壁之上、晚风之中,一袭白色的僧衣猎猎飘动,年轻的僧侣手掌一串念珠单掌立在胸前,低低地唱了一声佛。而后他缓步而下,过峭壁如履平地,一步踏下,便行云流水般走近。

“白马天僧,拜见魏宗主。”僧侣合十为礼。

“你是忘禅的弟子?真是年轻啊。”魏枯雪笑,“我平生见过一次忘禅,老得可以作我的师爷,想不到弟子却年轻到这般地步。”

“昆仑剑宗、重阳道统的人都到了,自然也不能少了心灯的传人。”苏秋炎笑,“天僧和我赌谁能压下气息不令宗主发觉,不知道是谁输了呢?”

“掌教输了。”魏枯雪道,“我一走进这里,便知道掌教在殿上等我。”

“果然。”苏秋炎也不以为意。

“不过我也并非不知道还有第二人,”魏枯雪指着天僧,“不过他的动静随风而动,若有若无,始终捉摸不透到底在哪里。而掌教终究有好胜之心,有一瞬间掌教放出本命真魂,以天心之术探我,那时候我就知道掌教在哪里了。”

他又转向天僧:“和尚也赌胜负么?”

“佛陀亦赌,和尚怎不能赌?”天僧答得恭敬。

“佛陀亦赌?”魏枯雪沉思片刻,微微摇头,“倒是不知道这段典故出于何种经典。”

“佛陀在菩提树下,将成佛时,有天魔恐惧,前来诱惑。曰若不成佛,则为转轮圣王,坐拥天下,佛陀不允。天魔以大军来袭,天地崩裂,狂风雷电,而佛陀不畏。天魔又遣膝下三女,各具妍态极尽妖娆,而佛陀照以不净观,美女不过骷髅脓血,亦破之。佛陀成就菩提,天魔复来,曰当入无余涅槃,得大解脱,毋庸拯救众生,佛陀终不允,毕生传教。此便是赌,连赌四局,皆胜。”天僧微笑。

“这也算赌?”魏枯雪大笑挠头。

“其一,赌的是权贵;其二,赌的是生死;其三,赌的是色欲;其四,赌的是苦痛。佛陀舍权贵、生命、色欲,而取苦痛,教化众生,难道不是赌博?我们来到这里,天下苍生命悬一线,难道不是赌博?宁可押上自己的命,来赌众生的安危。”天僧合十再拜,“所以贫僧不怕赌。”

“和尚好机锋!”魏枯雪拊掌大笑,“但不知有赌胆,可有赌术?”

他食指忽地一立,一道霜气从指间射出,凝然如淡烟,挥手扫向天僧。

“贫僧修为浅薄,不敢接魏宗主的剑气。”天僧合十念佛,缓缓退了一步。

他一退之中仿佛乘烟摩云,丝毫不带烟火气。魏枯雪指间剑气走空,瞬息再变,翩翩如蝴蝶穿花,再度划了出去。他举动之间也看不出杀气,带着文人雅客指点山水人物的风流。天僧这一次已经退避不及,眼看剑气扫到眉心,他眉心忽然微微一凹,剑气紧贴着皮肤划过,天僧眉间凝着一道霜色。

他默然良久,再退一步,合十长拜:“昆仑剑气,百代之下无虚士。”

魏枯雪也不再进攻,看着自己的指间低笑几声:“如意通……好!你师父武功却不如你,我那时候要和他试手,他对我念了七个月的经,任凭我剑气如潮,他便如一段只会念经的木头。我这辈子遇见过无数对手,只是拿那个老和尚没办法。为你这身武功,忘禅重开了‘三界修罗堂’吧?那‘修罗禁’还是他传承心灯时亲手封上的,估计他也想不到这一生还要再打破。”

他仰天叹息:“造化弄人。”

“师尊毕生不通武功,圆寂时做辞世诗曰:‘耄耋一老衲,无处问长生。窗外天将暮,池上开白莲。’师尊看自己,不过一个老僧,哪里敢和昆仑剑宗的主人争胜。”天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