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际会西江月】(第3/15页)

  这是一栋森严的老院落,靠在半山之上,一栋主楼,两栋附楼,雨花石堆砌着,三面环山,一面迎海,独自静谧,一旦穿过一片密密的竹林,不出两公里,便是灯火通明的城市喧嚣。

  曾经在雨夜里,我为凉生求救,怎么拍打都拍不开的门,如今,却对着我,毫无保留地,敞开。

  那个只生活在传说里的老人,这一天,我终于见到了,在程宅的主楼,水烟楼里。他果真如钱伯所说,已经垂垂老矣,只是,那种骨子里的威势,还是会不自觉地流露,尽管,他一直和颜悦色,与我聊着琐事。

  他问我巴黎的天气还是像以往那么多雨,我说是;他说他年轻时,也在那里住过。就这样,巴黎的旧街道,古老的建筑,还有那条流淌在都心的塞纳河。

  龚言在一旁,极力地观察着老人的一举一动,我亦处处留心。

  钱伯给他递了茶,我忙起身接过,端到老人眼前,老人笑吟吟地接过。龚言在一旁,说,到底是三少爷不在身旁,三少奶奶一个人紧张的,也不会说句爷爷,吃茶。

  钱伯看了龚言一眼,为我圆场,笑道,三少奶奶本就是内秀之人,不是那些围在少爷们身边的莺莺燕燕,谄媚聒噪。

  龚言立刻堆笑,说,想来三少奶奶这也是颠簸乏了。

  他们一来一往,我却难掩尴尬,“爷爷”两字,卡在嗓子里真的是辛苦极了。

  罢了。既然来都来了。

  我脸微微一红,喊了一声,爷爷。

  我说,您吃茶。

  老爷子笑着,说,这人老了啊,就喜欢人多热闹,儿孙绕膝……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门外来人,说,二少爷来了。

  我的心莫名一揪。

  来之前,钱伯承诺过,只陪陪老爷子说说话就离开的,不会见任何人。

  程天恩进来的时候,汪四平跟在他身旁,我下意识地往椅子背上靠了靠,手心一阵汗意。

  他没看我,上前喊了声,爷爷。

  老爷子笑,说,来了。

  他说,是。

  老爷子说,你弟妹刚回国,你们都是年轻人,想必之前就熟识。不比我这老头子,到现在才见到。

  程天恩看看我,转头对老爷子说,是。

  极恭敬。

  这时,有女工端了一杯茶到我眼前,笑意盈盈,说,太太。

  我硬着头皮端起那杯茶,捧到程天恩眼前,竟不知如何开口。

  他看了看我,唇角荡着笑意,眼神却是可以杀死人的冰冷,说,弟妹近来可好?

  我低头,说,一切都好……二哥……最近可好?

  程天恩俯身,接过茶去,说,好得很。然后,他在我耳边狠狠地低语,说,至少比大哥好!

  这句话,声音极小,只有我听得到,心下滋味百般。

  老爷子问,你大哥呢?怎么这半天都不见人。

  程天恩正在端量着手中的茶,抬眼看着老爷子,愣了愣。

  我也愣了。

  然后,一瞬间,程天恩,钱伯,龚言,汪四平,四个人的眼神唰唰唰——地交汇着,无声地传递着“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滚”“呵呵”之类的讯息。

  我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老爷子问龚言,我不是让你去通知天佑的吗?

  龚言张张嘴巴,不知怎么回答,只好望向钱伯。

  钱伯忙笑,说,我觉得大少爷八成在休息,就自作主张,没让龚言去打扰他,只喊了二少爷。

  老爷子摆手,说,去!喊他来!他转脸对程天恩说,我身体抱恙,你父母也远在香港,但是你们年轻人今晚也该举行个家宴啊。

  我忙起身,越加尴尬,说,真不用了。

  老爷子说,那怎么能行。然后,他抬头看看龚言,说,你也糊涂!

  龚言忙不迭地说,我这就去!

  他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有人说,不必了,我来了。

  程天佑走进来的时候,钱至在他身旁,他把着钱至的手臂,许是手术后身体刚刚恢复,他的气色并不多好,人清瘦了许多。

  他一出现,我只觉得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他上前,说,爷爷。

  老爷子笑,说,你弟妹回来了。

  他说,我知。

  然后,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我和他身上,钱至扶着他转身,他微微冲我一点头,唇角沉默地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