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之船之旅(第4/7页)

菜肴是蔬菜、豆类、大麦熬成的浓汤,特里斯坦吃了个饱足。至于饮品,他从没喝过那么纯净冷冽的水。

船长没问他俩为何会处在云端,他们也没主动提起。特里斯坦的铺位在大副奥德司边上,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绅士,胳膊粗壮,口吃得厉害。依凡妮睡在梅戈的船舱里,梅戈则搬到了吊床上睡。

在此后的仙国之旅中,特里斯坦总会回想起“帕蒂塔”号上的日子,那称得上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船员们会喊他搭把手起帆,时不时还让他掌舵。有时帆船会从山一般大的黑暗风暴云上驶过,船员们便会用一个小铜箱捕捉霹雳。风雨会洗净甲板。每当雨水哗啦啦地淌下脸时,特里斯坦总会一边开怀大笑,一边用右手抓住扶手绳,以免被风暴掀下船舷。

梅戈要比依凡妮高一点儿、瘦一点儿,她借给星星好几件袍子。星星穿得很自在,很高兴每天都有新衣服穿。尽管腿上有伤,她仍常常爬上船头的雕饰,坐看下方的大地。

“你的手怎么样了?”船长问。

“好多了,谢谢你。”特里斯坦的手已结痂消肿,可手指仍在发麻。梅戈的药膏显著缓解了疼痛,促进了伤口愈合。他坐在甲板边缘上,晃荡着腿,望着远方。

“我们将在一周后抛锚靠岸,好储备粮食,载一点儿货物。你们最好在那时下船。”

“哦,谢谢你。”

“你们会离石墙村近一些,但至少还有十周的路程。梅戈说你朋友的腿恢复得差不多了,很快就能走路了。”

他们并肩而坐,船长噗噗地吸着烟斗。他的衣服蒙了一层细灰。没抽烟斗时,他就咬着柄,要不用尖锐的金属工具挖烟斗,要不就往里头填压新的烟草。

船长凝望着地平线,说:“你要知道,我们发现你们并非偶然。是很幸运没错,但说老实话,我们一直在留意你。不只是我,还有许多人。”

“为什么?你们怎么会知道我?”

船长伸出手指,在凝结水汽的光亮木板上勾画出一个轮廓。

“像个城堡。”特里斯坦说。

船长向他使了个眼色:“即便在船上,也别说这么大声。想想那群打探你消息的家伙。”

特里斯坦凝视着他,问:“你认识一个小毛人吗?戴着顶帽子,背了个大包。”

船长在船舷边轻磕烟斗,手一动,抹去了那幅城堡简笔画:“认识。对你返回石墙村之行感兴趣的可不止它一个。这倒提醒了我,你最好告诉那位姑娘,若她不想泄露真实身份,最好给人留下吃东西的印象。时不时吃一点儿,吃什么都行。”

“我从没当你面提过石墙村。当你问我从哪儿来时,我说‘从后头来’;当你问我要往哪儿去时,我说‘到前方去’。”

“好小子,说得一点儿没错。”

又一周过去了。第五天时,梅戈说依凡妮可以拆夹板了。拆掉凑合用的绷带和夹板后,星星扶着船舷,从船头到船尾来回练习走路。尽管仍有点瘸,没过多久她就能顺利走动了。

第六天来了一场剧烈的风暴,他们把六条漂亮的闪电抓进了铜箱。第七天船靠岸了。特里斯坦和依凡妮向自由之船“帕蒂塔”号的船长和船员告别。梅戈给了特里斯坦一小罐绿色药膏让他擦手,也好让依凡妮抹腿。船长给了特里斯坦一个皮革背包,装满了肉干、水果、切碎的烟草、一把刀和一个火绒盒[3](“别客气,小伙子,反正我们是来采购物资的。”)。梅戈送了依凡妮一条蓝色丝裙,绣着银色的星星月亮(“亲爱的,你穿可比我穿漂亮多了。”)。

在一棵参天巨树之顶,“帕蒂塔”号停靠在十二艘类似的天之船边上。巨树大到足以支撑起树干内的上百座房屋,里头住有人类、矮人、地精、林中隐士和其他更为稀奇古怪的家伙。有阶梯环绕树干,特里斯坦和星星踩着台阶慢慢往下走。脚踏实地的那一刻,特里斯坦舒了口气,可心头又有一些莫名的失落,仿佛在他踏足地面的一刹,有什么美好的东西离他而去了。

足足走了三天,那棵海港树才消失在天边。

他们沿着满是灰尘的大路,朝着日落的方向一路西行,夜里睡在矮树篱边。特里斯坦从灌木丛或树上摘水果和坚果充饥,从清澈的溪流里舀水喝。一路上没遇见别的人。若途经小农场,他们会稍作停留,特里斯坦会打一下午的零工,换些食物和夜宿谷仓时所垫的干草。有时他们会在城镇或乡村小憩一阵,好好洗个澡、吃顿饭(对星星来说是假装吃饭),若付得起房钱,便在客栈里住宿。

在西姆科克山脚镇,两人遇到一帮强人所难的地精,差点儿闹得不愉快,让特里斯坦落得困于地底与地精斗争余生的下场,好在这都被依凡妮的伶牙俐齿化解了。在贝霖海森林,特里斯坦凛然吓退一只茶褐色的鹰隼,它本想把两人抓回巢喂食雏鹰。这个大家伙除了火以外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