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树说的话(第2/4页)

“谢谢你。”

“我要告诉你三件事,其中两件我现在就跟你说,最后一件留到你最需要它的时刻,具体何时由你自己来判断。

“首先,星星的处境极度危险。树林中央发生的事很快就会传到最遥远的边界,树告诉风,风传话给下一棵树……有许多力量想伤害她,甚至残害她。你必须找到她,保护她。

“其二,有条小径穿过这片森林,就在那棵冷杉后头(我可以和你说说冷杉的轶事,连巨石听了都会脸红哩)。几分钟后,一辆马车会从那儿经过。抓紧时间,你就不会错过。

“还有第三件事,把手伸出来。”

特里斯坦伸出双手。一片赤褐色的叶子从高处缓缓下落,盘旋翻滚,恰好滑入他的右掌心。

“接着,好好保管,当你最需要它时,就听它对你说什么。现在——”树催促道,“马车就快到了。跑!快跑!”

特里斯坦抓起包就跑,边跑边将叶子胡乱塞进上衣口袋。律动的马蹄声穿越林地,离他越来越近。他知道自己赶不上了,十分绝望,但他依然在加速,直到胸腔和耳中都回响着剧烈的心跳,肺里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嘶嘶作响。他艰辛地冲过羊齿丛,刚好在马车通过小径时赶到路边。

那是一辆黑色马车,由四匹漆黑如夜的马拉着,驾车的是个脸色苍白的家伙,身穿黑色长袍。离马车只差二十步了,特里斯坦大口喘着粗气,想叫出声来,可他喉咙干哑,气也接不上,只能发出干哑低弱的噪音。他试图大喊,却只能呼哧呼哧地喘个不停。

马车从他面前驶过,没有减速。

特里斯坦坐到地上,缓过气来。由于惦记着星星,他很快起身上路,沿着森林小径快步前行。不出十分钟,他又遇到了那辆黑色马车。一段粗大的橡树枝干——足有一棵树一般大,横亘在前方马路上。那位驾车人,也是马车上唯一的人,正费力地把树枝扛到路边。

“真邪门。”身穿黑色长袍的车夫嘀咕着,特里斯坦估摸他快五十岁了。“没刮风,也没下暴雨,它怎么就掉下来了,把马都吓坏了。”他低沉的声音隆隆作响。

特里斯坦和车夫把几匹马解开,绑到橡树枝上。两人一起推,四匹马一起拉,总算合力将树枝拖到了路边。特里斯坦向掉落树枝的橡树、铜红山毛榉和森林之主潘默默道了声谢,继而问那位驾车人可否载他驶出森林。

“我不载客。”驾车人摸着自己留着胡须的下巴。

“好吧。”特里斯坦说,“但要没有我,你还会被困在这儿呢。一定是上苍把你送到我面前,也把我送到你面前。我不会要求你偏离原路线,若是再遇上什么状况,说不定你会庆幸多了个帮手。”

车夫从头到脚打量了特里斯坦一番,一手伸入系在腰上的天鹅绒袋子,掏出一把红色花岗岩方片。

“选一片吧。”他对特里斯坦说。

特里斯坦挑了一片,把刻有记号的一面给那人看。“嗯。”他只说了这么一个字。“再选一片。”特里斯坦照做。“再来一片。”那人又摸了摸下巴。“好,你可以跟我走。尽管有危险,但符石似乎很有把握:沿途可能会掉落更多的树枝。你愿意的话,可以坐前头,在驾驶座边上和我搭个伴。”

爬上驾驶座时,特里斯坦见到了离奇的一幕。他瞥了眼车厢内部,似乎看到了五个面色苍白的绅士,全都身着灰衣,忧郁地凝视着他。可等他再次朝里看时,却空无一人。

树叶汇成的金绿色树冠下,马车嗒嗒嗒地疾驶过绿草茵茵的小径。特里斯坦很为星星担心。她也许脾气是坏了点,可也情有可原,但愿在自己追上前,她别卷进什么麻烦才好。

据说,那条如脊柱般纵贯仙国南北的灰黑色山脉曾是一个巨人,他是如此硕大沉重,以至于有一天,在耗尽了移动和生存的能量后,他在平原上伸展开四肢,陷入沉沉的睡眠,每两次心跳都相隔数个世纪。倘若真有其事,那也该在很久很久之前了,那会儿世界尚处于第一纪元,天地间满是石与火、水与风。倘若这不是真的,也少有得以活下来道明真相的见证者了。无论是真是假,人们还是将山脉中的四座大山命名为头山、肩山、腹山和膝山,把南边的丘陵叫作脚丘。山脉相接处有山垭口,一处位于头山和肩山间,就是脖子的位置,另一处紧贴腹山南部。

原始山林中栖息着许多野生生灵:板岩色的侏儒,长毛野人,迷路的野怪,野山羊和矿藏守护神,隐士和流亡者,还有偶尔现身的山顶女巫。这条山脉在仙国算不上高大险峻,但对独行者来说也难以翻越,休恩山才称得上高山,风暴堡就位于其山巅。

这几天来,巫后穿行过腹山南部的山路,正等候在山垭入口处。她的羊被拴在荆棘丛上,正心不在焉地嚼食着灌木。她坐在解下了牲口的双轮羊车旁,在一块磨刀石上打磨刀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