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3/7页)

至少他最终作了努力。

如释重负!

朱莉安娜舒服地靠在车门上读着书。乔在她旁边开着车。他嘴里叼着一支烟,一只手轻轻地搭在方向盘上。驾驶技术很老练。他们从峡谷市出发,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距离。

汽车广播里播放着伤感多情的民谣,一般在露天啤酒棚里放的那种音乐。一个手风琴乐队演奏着无数波尔卡舞曲或肖蒂什轮舞曲中的一首。朱莉安娜从来就分不清这两种舞曲。

“矫揉造作。”舞曲结束的时候乔说道,“听着,我是个音乐行家。我可以告诉你谁才是伟大的指挥家。或许你已经不记得他了。阿图罗·托斯卡尼尼。”

“不记得了。”朱莉安娜回答说,还在埋头看书。

“他是意大利人。但是因为政治立场不同,战后纳粹不允许他继续指挥。他现在已经死了。我不喜欢那个冯·卡拉扬,纽约爱乐乐队的常任指挥。但我和我的工友只能去听他的音乐会。作为意大利人,我喜欢什么——你一猜就知道了。”他看了朱莉安娜一眼。“你喜欢这本书吗?”他问道。

“精彩极了。”

“我喜欢威尔地和普契尼。但在纽约,我们只能听到喧闹的虚张声势的瓦格纳和奥尔夫。每星期还要去麦迪逊广场公园,看美国纳粹党组织的粗俗的戏剧表演,彩旗飘扬,锣鼓喧天,火焰闪烁。哥特部落的历史或者其他文化垃圾,通过吟唱而不是叙述表现出来,就是为了让人相信这是‘艺术’。你有没有见过战前的纽约?”

“见过。”朱莉安娜回答说,还沉浸在那本书中。

“那时纽约不就有第一流的剧院吗?我听说是有的。现在,戏剧和电影产业一样,都属于柏林的一个企业联盟。在我来到纽约之后的十三年里,那儿从未推出过任何新创作的好音乐或者戏剧,只有——”

“让我把这本书读完吧。”朱莉安娜说。

“书刊出版业也一样,”乔仍然没有住口,“全都由慕尼黑的企业联盟操纵。纽约所做的只是印刷,就是一个大印刷厂 ——但在战前,纽约是世界出版中心,这是我听说的。”

朱莉安娜用手指堵住耳朵,隔绝他的声音,聚精会神地看着摊在腿上的书。她已经看到《蝗虫成灾》里描写神奇的电视那一章,书里的描写深深吸引了她,特别是把便宜的小电视送给非洲和亚洲民族的那一部分。

……只有美国人的技术和批量生产体系——在底特律、芝加哥和克利夫兰这些神奇的地方——才能创造这样的奇迹,把无数操作简单、质量优良、廉价到只有一元钱(中国货币单位)的电视元器件送到东方的每一个村庄和落后地区。村里的年轻人——他们通常都很瘦削——兴高采烈地把这些元器件组装起来。他们都渴望拥有慷慨的美国人送给他们的微型电视机。电视机里有一个内置电源,比一块砖头大不了多少。微型电视机组装好以后,就可以接收信号了。能够接收到什么信号呢?蹲在电视机前,村里的年轻人——经常还有老年人——看到了文字和说明。首先要学会识字,然后才能谈其他东西。比如怎样挖一口深井,怎样深耕,怎样净化水,怎样治病。美国人造卫星在头顶上旋转着,把信号传送到世界各地……传送给东方所有焦急期盼着的人们。

“你是一页一页读的吗?”乔问,“还是跳着读的?”

她说:“这本书太精彩了。作者让我们美国人把粮食和教育送到所有亚洲人,千千万万的亚洲人那里。”

“是全球范围的福利工作。”乔说。

“是的。这要归功于特格韦尔领导的新经济政策。他们提高了民众的生活水平——听着。”朱莉安娜大声地读给乔听:

……中国怎么样?中国向往并仰望着西方。中国人民度过了战争岁月,进入到和平年代,进入到重建年代。但对中国来说,还谈不上重建,因为那片广阔无垠的平原好像还沉睡在古老的美梦中。醒过来。是的,中国这个巨人最终得完全清醒,面对这个现代世界,面对喷气式飞机和原子能,面对高速公路和工厂?,面对现代医药。唤醒这个巨人的一声霹雷会从哪里来呢?这声霹雷只能来自美国。到1950年,美国的技术人员、工程师、医生和农学家如同新的生命形式一样,进入中国的每一个省份,每一个——

乔打断朱莉安娜说:“你知道这个作者是怎么写的,对吗?他吸收了纳粹的精华,比如托特组织和在斯佩尔领导下所取得的经济成就。他把这一切都归功于谁呢?归功于新经济政策。与此同时,他把纳粹的糟粕丢在一边,比如党卫队、种族灭绝和种族隔离。这简直就是一个乌托邦社会。如果盟国取得胜利,你觉得新经济政策能够振兴经济,取得这些社会福利方面的进步吗?当然不能。作者说的是某种形式的国家工联主义,是某种公司国家制度,就像我们在墨索里尼的领导下发展起来的那种政府形式。作者说你将会吸取其中的精华,而糟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