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阿纳瑞斯

“我想要提出一个提案,”比达普说,“来自首创协会。你们知道,我们跟乌拉斯通过无线电进行联络已经大约二十旬了……”

“你们居然不顾委员会和防卫协会的劝阻,以及多数在册人员的反对!”

“是的。”比达普说,他上下打量着发言的人,不过对于自己的话被打断并没有表示抗议。PDC会议的议会程序并没有固定规则,常常是打断多于陈述。如果把那种安排得当的行政会议比作一幅细致复杂的布线图,这样的程序就是一大块的生牛肉。不过在它自己的位置上——在一个活生生的动物体内——生牛肉可比布线图作用大得多。

比达普很清楚自己在进出口委员会都有哪些老对手,他已经在这里跟他们斗了三年了。现在发言的是新来的一个年轻人,也许是刚刚通过抽签进入PDC的。比达普大度地看了看他,接着说道:“我们不要再老调重弹了,可以吗?我这是一个新提议。我们收到了乌拉斯某个团体发来的一个有趣信息,是通过我们在伊奥国的联络人所用的波长发过来,但却不是在预定的联络时间内,而且信号很弱。那似乎是从一个叫本比利的国家发出的,而不是伊奥国。这个团体自称为‘奥多主义社会’。显然他们是大移居之后的奥多主义者,在乌拉斯法律和政府的高压之下以某种方式悄悄存在着。他们称这个信号是发给‘阿纳瑞斯的兄弟们’的。你们可以在协会的公告栏上看到这则信息,很有意思。他们询问是否可以派人到这里来。”

“派人到这里来?让乌拉斯人到这里来?来当间谍吗?”

“不,是来定居。”

“他们想要再来一次移居,是吗,比达普?”

“他们说自己被他们的政府所管制,希望能够……”

“再来一次移居!为了那些自称是奥多主义者的资产者吗?”

要详尽描述阿纳瑞斯管理委员会的辩论是很困难的。每个人的语速都很快,常常是好几个人同时在发言,谁也没法详尽地表述自己的观点,人人都极尽挖苦讽刺之能事。很多该说的都没能说完;每个人发言都很情绪化,常常对别人进行猛烈的个人抨击;辩论往往无疾而终。这样的辩论很像兄弟之间的争论,或者是某个人在做出决断之前内心不同想法之间的斗争。

“如果我们同意这些所谓的奥多主义者来我们这里,他们打算怎么来呢?”

现在发言的是比达普很畏惧的一个对手,一个冷静睿智的女人,名叫鲁拉格。在委员会里,她一直都是比达普最强劲的对手。他瞟了一眼谢维克,转移一下自己对这个对手的注意力,谢维克是第一次参加委员会会议。比达普听说鲁拉格是一个工程师,也确实在她身上发现了工程师特有的头脑清晰以及实用主义的特点,此外还有机械论者对于复杂性及不规则性的厌恶。对于首创协会的每一个议题她都表示反对,包括协会本身的存在。她的论证很有力,比达普很敬重她。有时候在她谈到乌拉斯是如何强大、弱者同强者交易是多么危险时,他还是很信服她的。

比达普和谢维克在168年冬天重聚,讨论了一位陷入绝望的物理学家怎样才能让自己的作品付印,并将其传递给乌拉斯的物理学家。比达普有时候私底下会想,他们这样做会不会引发一系列难以控制的事端。当他们最终跟乌拉斯人通过无线电取得联络时,却发现乌拉斯人远比他们原先设想的要迫切得多:他们急切地想要进行对话,想交换信息。当他们把关于交流情况的报告印出来时,阿纳瑞斯人的反对也比他们所预期的要恶毒强烈得多。两个世界的人们对他们的关注都超出了他们的预期,令他们极其不安。敌人热情洋溢地拥抱你,同胞们却猛烈地反对你,你很难不去思考自己是否的确是一个叛徒。

“我想他们会坐那些货运飞船来。”他回答道,“就像真正的奥多主义者一样,他们也会搭便车的。如果他们的政府或者世界政府理事会允许他们这样做的话。他们会允许吗?政府主义者会帮无政府主义者的忙吗?这正是我想要知道的。如果我们邀请一小批这样的人,六个或八个,最后会发生什么呢?”

“你的求知好学真是可敬可佩。”鲁拉格说,“没错,假使我们对于乌拉斯的情况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对于危险的了解也会更深入。可是你寻求结果的过程本身就存在着危险。”

她站起来,这表明她还打算要长篇大论一通。比达普皱了下眉,又瞟了一眼坐在身边的谢维克。“小心这个人。”他嘀咕了一句。谢维克没有作答,不过他在开会时总是很沉默很羞涩,基本上没有什么作为,除非有什么东西真正触动他,这种情况下他就会变得雄辩得不可思议。他坐在那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过比达普注意到,虽然鲁拉格的发言是针对自己的,但她说话的时候却老是瞟着谢维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