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文艺复兴人(第2/6页)

达根不一样。老天把他造得那么结实,似乎忘了安装所有高级功能。大脑毕竟是软乎乎的,而达根看上去硬得可怕。也许他更愿意用靠垫表达情绪。上次来地球的时候,罗曼娜很好奇地发现一家商店出售的枕头上绣着各种感情的名称。博士再三保证,说人类买它们是为了放在椅子上。罗曼娜却有点怀疑。她努力想象达根坐在躺椅上,身旁摆着的靠垫上绣着“爱”“快乐”和“拥抱”。不知道店里卖不卖绣着“愤怒”“暴躁”和“打斗”的靠垫。

此时此刻,他俩在巴黎逃跑,达根变成了被她彻底遗忘的谜团;他们拐过一个弯,赫然发现站在塞纳河岸边,铸铁路灯柱上挂着彩灯链,璀璨的珠串倒映在夜晚的平静河面上。这一幕真是美得让心脏都忘了跳动,有那么一瞬间,感觉仿佛这个城市只属于她,真是不可思议。这种情绪恐怕不可能被绣在靠垫上。

罗曼娜于是知道了活着是什么感觉,也明白了博士为什么那么关心这些可笑的人类和这颗破烂星球。这是因为,就算你在夜里被警卫和猛犬追得满城乱跑,也会在短短的一瞬间内体验到惊讶和赞叹。她对巴黎点点头。

达根抓住她的手臂。“你磨蹭什么?”他吼道,拉着她的胳膊肘向前走。“你回头寄明信片给自己好了。”

离好玩都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罗曼娜心想,被达根推进垃圾箱后的小巷,两人继续飞奔,努力甩掉追赶者。

克伦斯基手脚并用地爬进参差洞口,拖着步子走向对他微笑的六幅油画。

“可是……六幅《蒙娜丽莎》?”他喃喃道,困惑而绝望。

他花了几秒钟考虑要不要回去继续睡觉,随即注意到了躺在地上的人影。

那是斯卡列奥尼伯爵。

克伦斯基连忙跪下,和自己争辩起来。假如伯爵死了,那么他的研究是不是就到头了?他会永远拿不到酬劳,可另一方面他将重获自由?失业,但自由?他检查伯爵的脉搏。伯爵还在呼吸。但只是有呼吸而已。克伦斯基愿意冒这个险。到现在还没有人下来找他或伯爵。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找伯爵。因此,外面这会儿没人。他可以逃跑,他能够逃掉。

克伦斯基一点一点蹭回实验室里,望向地下室台阶的顶端。自由,多半能成功。就算被拦住,他也可以声称他是在找人救伯爵。但他相信,非常相信,他不会被拦住。他真的能做到。

他踏上第一级台阶,紧接着又陷入思考。

这项研究,伯爵资助的这项研究太重要了。有人企图为此杀死他,他们也尝试说服克伦斯基不要继续参与。伯爵是个奇怪的人,对,但他是在造福全人类。另外,要是克伦斯基逃出地下室,而伯爵最终不治身亡,这个结果会让他良心不安。而且也就不会有什么克伦斯基加速器了。

克伦斯基耷拉着肩膀,不情愿地回到密室里,弯腰望着伯爵。他摸了摸伯爵的额头,寻找有没有肿包。他停下来,觉得不太对劲。伯爵的脑袋怎么软绵绵的,莫非他受的伤比看起来还要严重?就算失去了知觉,伯爵也还在微笑。

在克伦斯基的触碰下,伯爵动了动身子,他的声音微弱而文雅。

“博士,你能解释一下,你怎么会出现在1979年的巴黎吗?”

“博士,你能解释一下,你怎么会出现在1505年的佛罗伦萨吗?”

谭克莱蒂船长正在表演身穿皮革厚铠懒洋洋地站着是多么轻松。他把羽毛装饰的精致头盔放在桌子上,用戴着护腕的手指轻轻敲打头盔。“我在等你回答呢,博士。”

他说话的语气真是有意思。一方面似乎很不耐烦,另一方面又好像他一辈子都在等待。好吧,这就说得通了。许多事情都说得通了。真的,显而易见。假如你属于某个长寿种族,那么你只需要让列奥纳多画上七幅《蒙娜丽莎》,然后静静等待五百年,等它们变得非常、非常受欢迎了,一定会恰好有七个人特别想购买一幅。

不。胡说八道,对吧。恰好七个买家?再说你怎么知道你肯定能赌对这匹马?你也有可能请西诺莱利搞出六幅裸体年轻人,五百年后只会得到一柜子二头肌和许多失望。

另外,还有更加重要的一点,谭克莱蒂船长怎么知道他们以后会见面?天哪。时态在这儿会乱成一团。多么尴尬。除非斯卡列奥尼也是时间旅行者,或者他的生命是逆时间线的。不,还存在第三种可能性,但实在太胡扯了,博士一般把它揣在口袋里以备不时之需。不过,此刻看起来就挺适合掏出来。

“呃,好……”他理直气壮地望着船长。“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儿?唔,事情是这样的,我这人喜欢飞来飞去。这儿那儿跳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