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深藏地下(第4/8页)

博士看了看手表。哎呀,真是可惜,圣心大教堂旁边有一家小书店,他很喜欢光顾那里,但这会儿已经关门了。“听我说达根,他们不会下午六点去偷画的,对吧?既然我们在这儿,那就花点时间搞清楚他们打算怎么偷画。还有为什么要偷。你说呢?嗯哼?还是说你查案只是为了能揍人?”

罗曼娜大步走过,小心翼翼地拿着一大杯强酸,存心不搭理正在争吵的两个男人。

博士给达根一顶高帽,他欣然戴上。“我做这份工作有一部分是为了保护艺术品交易人的利益,他们雇用我——”

“但主要是为了揍人。对,我知道。”博士拍了拍他的袖口,悄悄地凑近他。“听我说,你认为罗曼娜打算干什么?”

“不知道。”

“我也是。”博士开心地咧开大嘴。“但看起来让人特别好奇,你说呢?”

达根推开博士,走向台阶。“我不关心。我要走了。”

就在这时,台阶最顶上的门突然打开,一个人拖着脚慢吞吞地走了下来。

尼科莱·克伦斯基教授从沉睡中醒来,精神抖擞。不,这是骗人的。他醒来时很惊讶。惊讶的是发现自己睡着了,震惊的是他居然睡在分配给他但他极少去的小卧室里。他是怎么回到卧室里的?他跌跌撞撞地在房间里转悠,隔着窗口的铁栏杆望着一家小餐馆,人们似乎正在享受美好时光,食物就在手边。他走到水槽前,用发黑的水洗了把脸,尽量不去注意破裂镜子里的自己显得多么潦倒。

伯爵不是魔鬼,他这么告诉自己。伯爵是个有理想的有钱人,只是这个组合不太常见罢了。世上有理想的人很多,有钱的人也很多。但你很少能见到这两点集合在同一个人身上,让这个人下定决心要去改变整个人类。克伦斯基沮丧地坐在床上,听着弹簧的每一声吱嘎颤动,思考着自己的处境。无论怎么想,他的运气都很好。有些人名下有个基金,然后就成天空谈发展,仿佛发展是个博物馆,他很想去参观一下,迟早的事情,不过要等他先修理好这个架子,再去逛几家商店,但伯爵不是这种人。不,伯爵对改变世界有着明确的目标,在按照他无情的时间表一步一步实施。也许有点过于无情了。对部分人的口味而言。当然不是克伦斯基。不,绝对不是。他非常喜欢被斗志驱策。

他一直在地下实验室勤奋工作。一天两次实验。

忘记疲惫吧。他已经过了那个阶段。疲惫就像海边的度假胜地,是一段美好的回忆。他现在被关进了名为疲劳的水泥新镇,前方只有无穷无尽的单向车道和环形路。这里与世隔绝,一切都是死灰色,通往好地方的路标都早被拆除。说到这个,他应该再睡几分钟才对。因为此刻还没有人来砸门。

有一点是克伦斯基教授没料到的,那就是赫尔曼之所以扛着教授回到房间里,就是希望他暂时别出来碍事。伯爵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因此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教授大可以开开心心地再睡一小觉。

可是,克伦斯基把这看成了极大的善意。好心一定要有好报。不,你不能再睡觉了。你已经度过假了。他站起来,不顾床铺哀伤的叹息,晃晃悠悠地站了几秒钟,强迫自己出门返回地下室。

人类必须被拯救,而他,尼科莱·克伦斯基教授将完成这个任务。

走进实验室的时候,克伦斯基一瞬间有种很荒谬的感觉:有人在看他。他环顾四周。他听见了什么响动吗?还是被剥夺了的几周睡眠终于要他还债了?下一步大概就是幻听吧。

实验室里有些地方不一样了。变化很小,但惹人烦恼。他用来刮脸的镜子碎了。赫尔曼保证过女仆不会下来,但他知道她们偶尔还是会来的。会有人清洁和打扫房间,或者只是把东西摆摆整齐。克伦斯基对整洁敬谢不敏,他认为只有在一项工作彻底完成后的打扫才算有意义。就像点燃蛋糕上的蜡烛。他喜爱凌乱。他最好的很多点子,有一次他这么向伯爵说教(伯爵假装认真听讲,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盘玛德琳蛋糕),我尼科莱·克伦斯基最好的很多点子就记在一片片废纸上。凌乱是最优秀的孵化器。

想到这里,他走向真正的孵化器,充满怜爱地取出一个受精卵。他走到一块防水布前,像混沌巫师似的撩开它,然后后退两步,花了几秒钟欣赏他的成就。

这是他建造的。在局外人(目前有三个)的眼中,它很像三条腿的巨型金属蜘蛛躺在地上。拱顶贴着地面,三条弯曲长腿伸向两米高的半空中,顶端是锋利的蓝色尖头,全都瞄准了拱顶上的一个小平台。

假如你见过杰加洛斯太空船,此刻就会想:“唔,这东西很眼熟。要是翻过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