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福建暗流(上)(第2/4页)

这种全方位的打压和冷暴力,实在是相当之难熬,全靠台湾张伟和临高方面的暗中输血,黄石才得以勉强维持住福宁军不至于崩溃——于是,恼火的黄石对明朝再无半分留恋,从此变成了琼州“髡贼”的急先锋。而饱受欺负的福宁军上下,也对福建官府义愤填膺,彻底投了“髡贼”。(邹维琏的个人理解)

如此折腾到崇祯三年秋,船坚炮利的琼州“髡贼”继横扫珠江、炮打广州,逼迫广州官府签订城下之盟以后,又在福宁军的协助之下,旋即乘胜继续奇袭厦门、泉州,一口气大破盘踞闽南的郑家兵马,斩杀郑芝龙全家。接下来,黄石率领福宁军佯装从霞浦南下救援,实则是为了绞杀郑军残部,企图独霸福建。

眼看着自己辛苦豢养的这些彪悍海盗,居然一夜覆灭,气急败坏的熊文灿顿时好了伤疤忘了痛,再次带上抚标卫队出来找黄石的麻烦,结果却是再次一败涂地,第二次沦为俘虏……面对黄石的无敌强兵和郑家舰队已然覆灭的现实,丢光了筹码的熊文灿最终被迫低头,跟黄石达成妥协,联手糊弄朝廷——黄石因“战功”晋升福建总兵,熊文灿搬家改任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到岭南去收拾髡贼入侵之后的烂摊子。

……

等到前来接替熊文灿的新任福建巡抚邹维琏,终于走马上任的时候,整个福建的局势已经败坏得不可收拾——闽南的泉州、安平、厦门等富饶商港,全都变成了福宁军的禁脔。闽南的地方官府则被髡贼的“工作队”完全架空,衙役小吏不是投了髡贼,就是被强制遣散甚至逮捕下狱,不合作的县官甚至会“被病亡”!福建水师和闽南的地方卫所,也都被髡贼收编,除了还披着一张大明的皮之外,早已宛如异国了。

而在省府福州所在的闽北,福宁军也留下了霞浦的老营这么一颗大钉子,时刻监视着省府福州的一举一动,警告福州城内的巡抚衙门不准乱说乱动,也让邹维琏食不甘味、睡难安寝……

身为一位传统的文官士大夫,邹维琏当然不能容忍这些下贱武夫倒行逆施,凌驾于清贵文人之上作威作福,问题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福建省内的其它官军,之前早已被福宁军彻底打垮、遣散或收编,等到他上任的时候,巡抚衙门手里已经是既无兵也无财,只能控制着以福州为中心的巴掌大一块地方——最富饶的闽南自然是成了黄石的地盘,至于闽西的广大内陆山区么,更是“不服王化”已久了……

——史家研究明末农民大起义的时候,往往只会把目光放在西北山陕的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人身上,却不知在号称相对富庶的东南各省,在明末崇祯年间,同样也是民怨四起,起义不断,战火频频:虽然不像北方那样,动辄就是几十万人的武装大游行,但几千人、几万人围攻县城的事情,还是屡见不鲜。

早在崇祯元年四月十一日,一支南赣起义军就率众攻破安远县城,劫库放囚,宣布开朝立国(很多农民军就喜欢这样过家家玩立国)。在被江西官军击溃之后,余部又窜入福建,当即就掀起了一片燎原大火。

当时的福建虽然没有遭到非常严重的天灾,但却被朝廷的苛捐杂税、尤其是新增的“辽饷”、“剿饷”给硬是逼得民不聊生——事实上,以明末的工商业大繁荣景象,这么一点捐税不过是九牛一毛,但问题是,朝廷收税完全着落在农户身上,搜刮他们的粮食银子,还要驱使他们去做劳役,一切的苦难都要落在他们身上。而和拼命压榨农民相反,朝廷却基本不收商税。结果就是有钱的绅商不交税,缴税的农户没有钱。而且以明末官场之腐败,朝廷定下一两银子的税额,层层加码下来,到最后就会变成十两银子的实收,这样的压榨,本就处境艰难的农户们怎么可能顶过去?偏偏福建的土地贫瘠,一亩水田出产的稻子也不过能卖出一两多的银子而已,可官府的捐税却要收到每亩二两甚至五两白银之多!还没算给地主的租子!

如此一来,整个福建的农民都没了活路,纷纷弃田逃亡。在闽南、闽北的沿海地区,老百姓还可以靠打鱼、煮盐来勉强维持生计,或者投靠福宁军当军户来过日子——敢到福宁军地盘上乱伸手的官差都被砍了。实在不行的话,出海闯南洋或者投奔各路“海主”,以及远在琼州的“澳洲髡贼”,也不失为一条活路。

可是在闽西的内陆山区,百姓除了耕作之外,没有那么多其它的出路,又与少数民族杂居,民风一向彪悍,以尚武为先,什么事讲究是个刀棍上见真章,拳头大的说话就管用,平时土家人客家人之间的群殴争斗就是接连不断。面对如此不给活路的苛刻盘剥,闽西山民索性相继揭竿而起,联合赣南、粤北的各路好汉,还有畲族的山寨土司,纵横于巍峨群山之间,反复袭击缙绅庄园和官府税卡。当赣南起义军退入福建之后,更是彻底引爆了这个火药桶,大半个福建都在层出不穷的抗税暴动之中,陷入了全面混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