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崇祯四年的二十七个瞬间(十五)(第3/8页)

而对于新一代的当家人毛利秀就来说,他首先需要参考的意见,就是守随信吉这位“宿老”的看法。

……

在听了藩主托人传来的话之后,面对着一众宾客炯炯有神的目光,守随信吉只是不紧不慢地又喝了一杯茶水,才慢条斯理地答道,“……主公的意思,在下已经知晓了。只是其中有些地方,实在是让人费解啊!若说是与幕府为敌,本藩目前不是已经在策划了吗?而若是要进京上洛,恐怕还为时尚早了一些吧!”

“……守随大人,难道以我藩如今的军力和威望,还不能出兵上洛吗?”一位出身显贵的年轻武士问道,“……以明国黄石大帅之法打造的我藩新军,目前已经练成一万,粮秣弹药的库存皆有许多。九州最强的岛津家已经降伏,西国其余诸藩也是尽皆惶恐。纵然还有二三暗中心向幕府之辈,譬如土佐藩山内家、唐津藩寺泽家、岛原藩松仓家之流,也都与我长州藩相距甚远,且兵微将寡,根本无力阻挡我藩出兵。如此看来,我军的东征上洛之路纵然不能说是一呼百应,至少也能让各藩两不相帮,又为何不能出兵呢?”

——日本中世纪的武家幕府,就是这样一个不怎么靠谱的体制,幕府每时每刻都必须要对藩国保持压倒性的优势,如此才能维持整个幕藩体系的安泰无事。如果幕府一旦稍微有了衰弱的苗头,那么接下来马上就是众叛亲离、墙倒众人推的悲催前景;或者至少也是这种坐视叛乱爆发,无人理会幕府安危的局面。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你可知道,在战国年代前后,有多少枭雄成功上洛?大内家、细川家、三好家……可除了最后的信长公之外,又有哪一家得了天下?还不是中道崩殂、由盛转衰,从此霸业成空?”

守随信吉对此连连摇头,“……即使是信长公,从上洛成功到制霸天下,也前后花了十多年吧!所以,对于我毛利家的征途来说,上洛进京只是一个开始,不是结束!跟四年之前相比,德川将军家确实是衰弱了许多,但也还没有弱到可以一战而灭的程度。诸君还须做好征战沙场数年甚至十余年的准备。明国有谚语云:‘磨刀不误砍柴工’。既然倒幕之事无法一蹴而就,那么为了持久作战,后方就得清理干净!记得当年丰臣太阁在出兵二十万打赢小田原城之役,消灭关东霸主北条家之后,分明是天下已定的局面,却还是又花费一年时间扫荡了东北的陆奥、出羽各家诸侯,才从容调集各藩兵马,出征朝鲜——若非事先如此犁庭扫穴、斩绝后患,只怕在丰臣太阁渡海攻朝稍有受挫之后,奥羽偏远之地就要立时生乱了!同样的道理,我藩虽然先破幕府,又平萨摩,兵威震慑海内。可眼下的九州局面最多只能说是粗定,多数藩国只是暗中送信投诚,尚未公开臣服,谈不上可靠。另有平户、唐津、岛原数藩,更是死硬的佐幕派,还在继续以幕府和四国土佐藩为外援,坚持与我军为敌。甚至就连幕府安置在九州的长崎奉行,迄今也尚未剿灭,这几个月里还在继续通过长崎港联络西洋商人,帮助幕府从海外进口硝石和军械……”

他一边如此对着众人侃侃而谈,一边用指头蘸着茶水,在桌面上画出日本关西的粗略地图,“……对于我藩来说,明年确实是可以开始竖起倒幕的旗帜了,但万万不可一心只想着上洛进兵平安京,却忘了后路安危。而是还需循序渐进,无论如何也得先拔掉长崎这颗钉子,同时强迫西国各藩站队一起出兵才行……”

只是刚刚讲到此处,几位侍女就已经把酒菜端了上来。守随信吉便停下了话头,领着诸位宾客双手抱拳,表情虔诚地做起了餐前祈祷——随着一批又一批的长州新军在辽东和福建完成了整训,相继返回日本,耶稣会传教士兼炮术教官邓肯的“忠君爱国天主教”也随之进入了长州藩:自守随信吉以下,所有的长州新军都在受训期间集体受洗,皈依了“忠君爱国天主教”的日本版变种“忠天皇爱长州天主教”……

而长州新军和大明福宁军(为了从耶稣会那边忽悠到技术援助,黄石大帅的军队很早就都受了洗)在日本战场上的所向披靡,又从某种意义上证明了天主教的神通和灵验——自古以来,日本民族就有模仿和追随强者的习惯,所以在上次“征长战争”胜利结束之后,由藩主毛利秀就大人带头,毛利家的诸多重臣藩士一起皈依入教,正式变成“切支丹大名”(中世日本对基督徒的绰号),而长州藩的商人百姓见状,也相继效仿入教……再接下来,那些向长州藩降伏的诸侯大名,为了讨好毛利家,同样纷纷受洗皈依。

——于是,不管虔诚度如何,至少在短短几年之内,耶稣会就在日本增收了近百万“主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