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第2/4页)

中央湾。静海南部。普尔巴赫环形山。湿海。喀尔巴阡山脉西北。阿基米德环形山。梦湖。笛卡尔高原东南。

一共九处。大致排列成三行三列的方阵形状。

在21分17秒时,月震达到了历史性的峰值——里氏6.3级,震波穿越基性岩、橄榄石、辉长岩、钙长岩,抵达25公里厚的玄武岩表层,即使在月球如此稀薄的大气层中,仍然产生了类似共鸣的低沉声响,当然,相比起月面地貌出现的巨大改变,这已经不算什么。

在九处震源上方的月面,隆起高达数公里的丘陵,震起细密的岩浆岩粉末,如沙尘暴般遮天盖地,氤氲不散,紧接着,八座丘陵由顶端朝东西裂开数百公里的峡谷,劈开无数环形山,许多伟大的名字将从此消失,只有中央湾裂开的方向呈南北走向,连续将托勒攻、阿尔芬萨斯、阿尔扎赫三座大型环形山一分为二。

几乎是同时的,九座巨型峡谷停止了纵向的撕裂,开始向两侧扩张,在岩层应力的作用下,峡谷边缘堆叠起褶皱似的群峰,绵延不绝。

没有人确切知道,这一过程到底持续了多久,即使余震也持续了两天的时间。

但所有目击这一幕的人都清楚,历史从此刻起将被改写。那一轮恍如梦魇的明月,高悬于广袤无垠的夜空,九只深邃如洞的巨眼,缓缓睁开,如神祗般冷冷地审视尘世。他们将永生难忘。

但是震撼还远未停止。所有在那个夜晚凝望皓月的人们很快发现,一些晶莹闪烁的物质,迅速地从黯淡无光的眼洞中升起,并折射出比月球本身更加明亮的银光,给正处于夜晚的半边地球披上了一层素雅的银色薄纱。

那是月之海的潮汐。

大多数人的情绪变化都是相似的,先是兴奋不已,然后心有惴惴,最后是莫名恐惧。急剧的变化让人类脆弱的神经无所适从,特别是当他们信仰的权威无法作出合理解释时,无论这神龛上供奉的是上帝,还是科学。

天眼开了。

我们将看见什么?

他看见了。

先是黑暗中的一点亮光,接着,亮光迅速地扩散开来,模糊一片,然后,慢慢聚焦,成为一幅清晰的画面。一位老人与一个小女孩,在一根刺目的光柱两侧,如雕塑般对视着,一圈圈的涟漪不断地从中央高台上的珠子漾开,冲刷着两人的身体,在地面拖出细长的影子,来回摇曳,颤抖,扭动,如同芦苇一般。

徐博醒了,仿佛大梦初觉,他恍惚地看着眼前奇异的一幕,全身酸痛,头脑混沌。他努力地回忆着,试图理出个头绪,但是头痛欲裂,接着,又有几个人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或立或卧,姿势怪异,面孔熟悉而陌生。

他认出了其中的一个。

莫可非动了一下手指,她紧闭着眼睛,黑暗中有各色的光块漫舞,她觉得脖子好疼,更恐怖的是,她发现自己的下半身一片麻木,一点感觉都没有。一股冰冷的恐惧将她的思绪吞没,突然,她感觉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软软的,小小的,温暖的一只手。她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一记枪声划破了夜空。

陈默的手指松开了扳机,子弹射偏了。他的身体依旧僵硬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双腿如同扎根于水泥地板般动弹不得,但他的头脑已经恢复了清醒。对于此前昏迷的一段时间,他只有模糊的印象,那是一种令人留恋的感觉,在那片蓝光中,在那座心灵城堡中。如今,一切都不复存在,如同从天堂堕入地狱,陈默只感到一阵阵恶心,冰冷的、灰暗的、疼痛的现实,像墙一样将他包围,压得他呼吸困难。

他清楚这一切痛苦的源头,他要来个了结。陈默再次艰难地将枪口对准了欧阳睿之,扣动扳机。

砰。

徐博握着莫可非的手,惊讶地看着陈默,看着那个冒烟的枪口,他隐隐听见哭声,那应该是戴铭,他也醒了。

虽然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可陈默还是打偏了。欧阳睿之微闭着双眼,站着,像一块坚硬的碑石,他似乎对周围的危险一无所知,或者毫不在乎。他知道,陈默的视觉系统仍然处于“错位”的状态,现在的他,无论如何瞄准,所射出的子弹都将是偏转的。

欧阳睿之正进行着的,是一场更为致命的战斗。他的敌人,是江心语。

谁也没有注意到,江心语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她已经不再是那个麻木冷漠的“怪胎”,她的笑容超然而高傲,眼神中闪现着一种超乎寻常的智慧。她知道,启示的力量已经深深地渗入自己的深处,像一个疾速膨胀的风暴,等待着摧枯拉朽的时刻,而她的心灵,正安置于风暴之眼,澄澈宁静。

她直视着那只眼睛,那只曾经控制过她的眼睛,如今,闪烁着恐惧的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