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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星期“半截子”竟然跟二强跟到了学校,安静地躲在二强教室的窗户外,卷得象一只球,晒太阳,等着二强下课带着它玩一会儿,再卷成一只球,再等。

笨蛋乔二强的猫竟然通人性,这引发了孩子们的好奇与虐待欲。几个男生划了火柴去燎“半截子”的毛,揪它短了一截的尾巴,另有两个男孩架着二强不让他扑过来。

“半截子”被堵在角落,四周全是男孩子们细长的腿,走投无路,绝望地咪唔咪唔叫,二强心如刀绞,奋力脱身出来,向着人堆撞去,成功地撞倒了一个领头哄闹的男孩,那男孩跌倒在地,磕破了头。

男孩大叫:赔钱!赔钱!赔死你!

乔二强冷静下来,被尖厉的钱!钱!钱!的叫声吓傻了。

乔二强不敢不告诉大哥,可告诉大哥总比让爸知道的好。

乔一成也不敢叫爸知道,人家家长真的要求他们赔医疗费的话,乔祖望会扒了乔二强的皮的。

乔一成怕极思变,决定先发治人。

他带着二强,拉着两个妹妹,抱着“半截子”,浩浩荡荡地上了那男孩家的门,堵在人家大门口,也不说话,似一场无声的控诉。

那男孩的爸爸出来问:你们干什么?

乔一成把“半截子”举到他眼皮底下说:你们家李强烧我们家的猫。

又拉过二强展示他手臂上的青紫与划痕:他还跟别人一起打伤我们家二强。

男孩的爸爸说:你想怎么样?你们家二强不是把我们家李强的头打破了一块?

乔一成说:二强是正当防卫,他不打二强,二强也不会打他,毛主席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男孩爸说:你倒是一套一套的。

一成就不做声了,二强却抽泣起来,鼻涕眼泪涂满脸。几个孩子一只猫,堵着人家大门口,没妈的孩子本来就有几分可怜,这么一来,没理也变得有理,何况本来就有点儿理。

男孩爸只好说:算了算了,我们相互不计较了,以后你们也别在一块儿玩,省得麻烦。

乔一成用他年幼的智慧,成了二强和妹妹们心目中顶顶厉害的人。

二强屁颠颠地跟在哥的身后,抱着他的“半截子”,三丽与四美一人一边扯着一成的手。

乔家的孩子没有妈,爸也不管,可是也是不好欺负的,乔一成这小孩子不简单呐,邻居们这样认为。

只有一回,乔一成在弟弟妹妹们面前发了雷霆之怒。

那天,隔壁院子里的邻居妈妈家办喜事,前后两进院子摆了十来桌酒,特地请了永和园的厨子来掌勺,香味穿墙越户,像化了实形似地当头罩下来,二强坐不住了,趁着大哥不在家,带着两个妹妹溜进了隔壁的院子,找了一张挤在角落里的桌子坐了下来。来客很多,大圆桌子又颇占地方,大人小孩加上帮厨递菜的,场面热闹而乱哄哄,让二强和三丽四美很安心,一通猛吃。

新郎新娘挨桌敬酒,新娘穿着玫瑰红的春秋衫,头发梳得溜光,鬓角别了一朵粉色绢花,新郎是一套藏青的衣服,上面有刀裁似的折痕,格格正正,两个人都是一脸喜气,后面跟着的是新郎的妈。

二强一看那人,拉了拉三丽与四美,溜下座位,往墙边蹭去,可还是被新郎的妈一眼看见了。

她就是在乔妈妈葬礼上被乔一成撞翻在地的那位,姓吴,出了名的眼尖嘴厉。

吴姨一把把二强四美抓过来,问:你们怎么来了?你们家随份子了吗你坐下就开吃?

话是带着笑问的,可是却不好听。

有邻居来劝:算了吧,大喜的日子,就算替你儿子积德,你能快快抱上孙子,看他们家困难,孩子可怜。

吴姨说:可怜也不能犯贱,他们要是没有爸我就让他们兄弟姐妹几个一起来吃,又有什么了不得。可是他有爸,他爸有钱坐牌桌没钱给儿女吃饱饭?

邻居又劝:他爸也挣不了多少,还欠着人家钱。

吴姨的尖嗓门儿说:他爸没钱吗?他爸在福利厂工作,属于民政局的,正经的国营单位,现在一个月也涨到三十来块钱了,咸干鱼埋在饭碗里吃,他不养儿子女儿叫儿子女儿跑到别人家饭桌上混饭吃吗?

乔祖望的老爸原先开了个剃头铺子,乔祖望很小就在里面帮忙,一解放,小剃头铺就成了合作社性质,乔祖望快出师的时候,一场大火把铺子烧了个精光,乔祖望往外跑的时候被砸烂了左脚的一个腿趾头,由此算做残疾人,因祸得福,进了福利工厂。

吴姨的话越来越不好听,二强腼着脸,也不走也不答话。

邻居们来圆场:算了算了,快跟吴姨来说声恭喜,吴姨给你们拿包喜糖,回家去吧。

吴姨的口气也软下来:算了算了,我也只是说说好玩,哪能真跟小孩子计较,来拿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