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霉桃儿 :李福

裴肆策马狂奔回京城,他先去勤政殿给陛下请安,说了会儿话,急匆匆往慈宁宫赶。

这会儿天已经暗了下来,慈宁宫各处正在掌灯。

裴肆今儿几乎整日在外头,吃了一肚子的冷气,十分烦躁,刚踏入内宫门槛,就听见阵调笑声。

前头的石灯前站了个年轻俏丽的宫女,名唤春桃,正拿着根燃着的木签子点灯,她旁边立着个清秀白净的小太监,叫瓦罐儿,是慈宁宫总管太监李福的干儿子。

瓦罐儿手里提着桶灯油,眉飞色舞地讲笑话。

“最近京城里正当红的名角儿——娄东月,你知道吗?”

小宫女点点头:“听庑房的公公们说起过。”

瓦罐儿:“这娄东月嗓子可亮了,就像二八月的猫儿叫、叫…”

小宫女不解:“叫什么?”

瓦罐儿喵呜了声,挤了下小宫女的胳膊:“叫.春儿呗。”

“讨厌,你才叫.春呢!”小宫女用竹签子直打瓦罐儿。

瓦罐儿嘿嘿笑,嘴里连声叫“春儿、春儿”,身子往后一躲,哪料撞到个冷冷硬硬的石墙。

一扭头,发现竟是裴肆。

瓦罐儿吓得“哎呦”了声,赶忙撤开,哪料脚底打绊子,没站稳,竟把灯油撒在了那位夜叉爷的衣摆上。

“提督恕罪!”瓦罐儿噗通跪倒在地,爬过去,捏起袖子连忙去给提督擦。

裴肆本就窝了一腔子火,正没处发,看见瓦罐儿这畏畏缩缩的样子就来气,抬脚就往小太监心口子上踹,如此还不解气,又朝头上狠狠踩了十几脚,怒骂:“你当慈宁宫是秦楼楚馆?由得你这么污言秽语?”

瓦罐儿这会子蜷缩住身子,抱住头,一声都不敢吭。

这时,大总管李福从里头出来了。

李福看到这情景,骇然不已,疾走几步过来,忙问:“提督,这孩子是不是冒犯了您?”他满脸堆着笑,腰杆儿深深弓下,双手抱拳连连摇,率先赔不是:“真是对不住了,提督大人有大量,眼瞅着马上就到年关了,何必与个猴崽子计较,您把他交给我,我这个当干爷的亲自打他板子。”

裴肆并不把李福放在眼里,也根本不打算给这个面子,又朝瓦罐儿肚子连踹了数脚,脚尖摸索到瓦罐儿的脖子,像碾蚂蚁那样用力碾,“再叫本督听见污言秽语,就要你的命,把这桶灯油顶头上,在这里跪上一晚上!”

处置完瓦罐儿,裴肆将怒火对准小宫女。

小宫女早都被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瑟瑟缩缩地跪爬在地上,头如蒜倒。

“我知道你。”裴肆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宫女,他清楚慈宁宫每个太监、宫女的底细来历,冷笑了声:“你叫春桃,平素里做些洒扫粗活儿,是么?”

“是。”春桃哭得可怜,想替自己辩解几句:“提督明鉴,奴婢方才好好儿点着灯,是瓦公公过来扯着奴婢说话的,奴婢什么都不懂,求您明察秋毫。”

“哼。”裴肆没工夫断这种闲案,他只是听不得、见不得这个倒霉的“春”字而已,冷声叱:“叫什么不好,偏偏叫了个春,忒难听了,以后把名儿改了,叫霉桃!”

说罢这话,裴肆厌恨地甩了下袖子,径直往里去了。

总管李福颔首见了个礼,微笑地盯住裴肆的背影,等那位夜叉修罗没影儿了,脸子顿时拉了下来,他垂眸看向春桃,冷冷道:“下作卖友的东西,今晚就滚到净房洗太监的马桶去。”

处置完春桃,李福俯身,将干儿子瓦罐儿搀扶起来。

可怜,这孩子被打得七荤八素,脸上全是血,左眼红肿的像婴儿小拳头,眼珠子充了血丝,甚是骇人。

“怎么样了?”李福轻声询问。

“没事儿。”瓦罐儿强撑着跪好,委屈地掉眼泪:“我也没说什么,他怎么就要往死里打我?便是把灯油蹭到他衣裳上,也不至于要我的命吧。前儿皇后娘娘来慈宁宫里请安,我端着香炉摔了一跤,不当心把香灰落在娘娘的手上,登时燎起个泡,娘娘用帕子遮住手,笑着说没什么,还叫我别声张,否则又是场是非。他提督大人就算再厉害,说破天也不过是个奴才,怎么就敢摆这么大的谱!”

李福显然在憋气,淡淡安慰:“行了,少说两句。”

瓦罐儿扁着嘴:“论起来,您也算他的师父了,都是替太后娘娘做事,儿子就不明白了,怎么升官发财这种好事尽是他,您却只得个总管。”

李福嗤笑了声:“为什么,因为我比他少了样东西呗。”

瓦罐儿不解,好奇地问:“什么东西?”

“爷爷我缺了心眼呗。”李福可不敢再说了,用拂尘轻轻扫了下瓦罐儿的背,劝慰道:“好了,犯在他手里,你就自认倒霉吧,以后躲着他些。今晚你若是跪下来不死,爷爷日后还疼你。”

说罢这话,李福面无表情地往里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