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分地(第2/4页)

众人目光灼灼之下,薛向果然点了铁勇的名儿:“铁队长,说说你的看法,咱们不搞一言堂,主席说的好,要发扬党内明主嘛,你也说几句吧。”薛向嘴上念着民主,心里却想着主席说的后俩字“集中”。

铁勇却无并薛向想象中的踟蹰,站起身道:“大队长,同志们,我最近苦读大队长赠送的马克思主义专著,却是没把心思放在农业生产上,脱离了群众,我先进行下自我批评。至于大队长说要搞承包责任制,道理高深,规则细化,我虽是一个党员,可连自己信仰的马列都理论没研究清楚,就更不敢多言具体实践了。所以,我就不说了。但是,这里,我表个态,组织上的决议我一定遵守,安排的任务我一定不折不扣的完成。”说罢,铁勇坐了下来,也不看四周众人的表情,依旧捧了那灰绿色的搪瓷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在了上面。

薛向心中苦笑:没想到铁勇这般滑头,满嘴都是遵守、完成,就是不表态,这是怕担责任啊!

不过,这早在薛向意料之中,只要铁勇不直言反对、坏了统一认识的氛围就成,他有的是办法让铁勇就范。铁勇言罢,薛向又点了靠山屯党龄最长的王树生发言。王树生四七年入党,今年已是五十有三,在靠山屯称得上德高望重。老队长在世时,也曾提出让他接班,却被他拒绝了。老头子淡薄名利,却是仗义执言,蔡高礼有时也得让他三分。那日蔡国庆刚明火强抢柳眉,也正是摸清了王树生去了邻县走亲戚,才敢下的手。若是老王在,他万万不敢这般猖狂的。

王树生叼着个旱烟袋,吧嗒吧嗒,抽得浓烟滚滚,闻听薛向点名,也不含糊,拿烟锅磕了磕鞋梆子,起身道:“大队长,先前东临的话,我也听了,说得是不错的。你到靠山屯给大伙儿坐了多少好事儿,我老汉也都看在眼里,知道你做什么都是为了屯子好,为了咱靠山屯的数千乡亲好。就算你方才说的分田、搞责任承包,违了眼下的大形势,有些不合时宜,老汉我也是支持你的。但只一点,你先前只说了分田的办法,却没说透原因,我希望你能说透。若是你只是怕大家偷懒,我老汉出把子力气,每天盯着就是,实在是犯不上冒这个险啊。”王树生是真的对薛向这个年轻的大队长满意到骨子里了,自不愿看他冒这个风险。

王树生话罢,薛向竟有些感动了。他实是没想到这么讲原则、有党性的老党员,竟然对自己信任至此,连这大逆不道的事儿,想也不想,便投了赞成票。

薛向起身,上前握住老爷子的双手,将他按回了椅子:“老王叔啊,不是偷不偷懒的问题,实在是大家有没有搞生产的心气儿的问题。我说个事儿,大伙儿可能不爱听,可不爱听我也得说。就拿各位自家的自留地说吧,里面的庄稼,是不是比公田的长得要好?是不是都当作心尖儿、宝贝一般伺弄?这就像是别人的娃,再怎么喜欢,也没自己的亲啊!”

说到这儿,薛向停顿一下,拿眼去看众人,但见人人低了脑袋,就连王树生也一样。实乃是薛向捅破了这层几十年来,谁都知道、却都不敢捅破的窗户纸。

薛向见众人羞惭,趁热打铁道:“同志们呐,你们可能不知道,咱们养猪厂的那千多头猪越长越大,需要的饲料也越来越多,可饲料厂加班加点也照顾不过来,更不提每天需要熬煮猪食的柴火,也得派人去金牛山中砍回,这都需要人啊!大家说,若是公田分了,成了大家的自留地一般,那大伙儿得干得多起劲,能腾出多少时间啊。若是还像现在这般凑在一块儿磨洋工,那千多头猪指定养不活,别忘了,咱们办厂可还欠着外面不少钱哩。就算不提欠债,三千亩田的收入能赶上这千多头猪么,就是三万亩田恐怕也追不上啊,这笔账,我不说谁都会算。”

薛向道出隐情,众人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那千多头可真正是靠山屯全体社员心中的宝贝疙瘩啊,吃的是精心配制的饲料,睡的是新软稻草,猪圈清理得能赶上自家的屋子,及至这大热天,甚至每天都派专人去新凿的水塘,取回水来,给它们洗澡降温,就是自家老人也没这待遇啊。

一众党员听说猪厂有难处后,先前均暗自盘算学习铁勇,来个不反对,不承认。这会儿,却是早把这些小算盘砸得粉碎,七嘴八舌地嚷嚷开了。

“我说,大队长,同志们呐,这真不是小事儿啊!这千多头猪可算是咱们靠山屯全体社员的命根子啊,不怕你们笑话,我每天听着猪哼哼,都能乐出声来,咱们可不能看着这些猪祖宗饿肚子啊。”

“说得对!妈的,我看这地是不分不行了。诸位各自拍拍胸脯,谁给社里干活的时候,不是想着怎么省力,怎么来,不都是盼着太阳快落山。可一给自家干,恨不得一天当两天拼。咱们是党员,尚且如此,那些群众们就更不用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