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思维的子弹 第七十一章 沙砾成金(第4/5页)

“我知道,可是毕竟是我亲手把他推下海的。”余罪眼里有点犹豫,想见,却又觉得不如不见。

“如果换作是你,被他推下海,你会恨他吗?”任红城问。

余罪想了想,摇了摇头,任红城笑道:“这不就是了。他更不会怪你。”

余罪眉睫动了动,关切地问着:“他伤得重吗?”

任红城抿了抿嘴,思忖了片刻,犹豫了好久才道了句:“很重,可能要落个终身残疾了。他根本没向组织上反映,你把他推进海里的事,只讲你救了他。”

余罪的鼻子一酸,猛地侧过头,手抹过眼睛,抹去了涌出来的两行热泪。

确实很重,甚至比余罪想像的更重,那天他在昏迷中,老郭遭到了毒打,断了四根肋骨,脾脏不同程度受伤,脸腭部骨骼破裂,臂、腿多处软组织伤,特别是手,双手被敲断了六根指骨。

到达南方医院,在看护警察的带领下,医生大致说着伤情,特别嘱咐不要让病人的情绪过于激动,而且不要多说话,他脸部刚进了一次手术,还在恢复中。

听着的余罪不时地悄悄抹泪,任红城却是暗暗地道着,余罪这个痞相,或许是一个比普通人更厚的面具,在那个不招人待见的面具之下,藏着一团火,对谁,是炽热的。

病房很安静,这层楼道的加护病房,全部隔离着重症的病人,看护的警察开了门,医生嘱咐了几句,余罪轻轻地推门而入,病人睡着,这是午休的时间,他轻轻地,蹑手蹑脚地走近,老郭的脸上还缠着绷带,只能看到眼睛、鼻子和嘴,嘴唇好干,干得好像没有血色,眼睛显得那么的疲惫。

对了,手……那双能握枪、能敬礼的手,也缠着厚厚的绷带,一想到“终身残疾”,余罪鼻子一抽,猛地捂着嘴,眼泪涑涑而流。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老郭睁开了眼睛,一下子眼睛显得那么亮,慢慢地抬着手臂,余罪赶紧地走上前附在床侧,老郭一看到他时,笑了,余罪也笑了,笑着的时候,眼泪仍在涑涑流着,不时地抹着,湿了雪白的被单一片。

“别哭,别哭,我们不都活着吗?”老郭笑着道,声音好虚弱。

“是,我不哭……我不哭。”余罪抹着泪,笑着道。

“那天,你割断绳子,又往我手里塞了把刀,是怎么来的?”老郭小声地问。

“在吴勇来身上摸走的……我想他就丢了,也不敢吭声。”余罪道着。

“哦……我掉海里,我在想,你做的小动作……要被他们发现了,可该怎么办?你还小……我真怕你应付不来……后来才知道,你没事。”老郭虚弱地道着,勉力地抬着手,余罪轻轻地抚着那只满是绷带的小臂,老郭却像如释负重一般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可,郭哥你,对不起……对不起……”余罪脸轻轻贴着那只伤臂,泪流满面,喃喃地道着。

“胡说……要没有你,我恐怕要当烈士了,别哭,你哭得真他妈像个娘们。”老郭轻声说着,想笑时,似乎牵动了脸上的肌肉,一阵痛苦之色。余罪赶紧抹了把脸,把老郭的手臂放平,似乎这个见面有点过激,转瞬间医生奔进来了,看着加跳的心电图和血压,拦着余罪,安抚着情绪过激的病人。

“你……你回避一下。”医生拦着余罪,让他出去。

确实是情绪过激牵动了术后的伤口,两眼满是痛苦之色,医生喝斥着余罪,余罪说不出话来了,一把一把抹着眼睛,被轰出了门外,只能隔着玻璃窗看着大喘着气,在咬牙坚持着的老郭,他使劲地咬着嘴唇,使劲地抹着眼睛,在压抑着心里那种莫名的痛楚。

支援组随后到了,异地解押完成后直奔这里,在奔进甬道的时候,任红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于是所有的人,轻轻地走过来,看着泪流满面的余罪,看着伤重不起的老郭,大案倾倒带的兴奋瞬间又成了一股子莫名的难受。

那一刻,能做的只有一件事了,所有人,向着伤重的老郭,抬起了右手,肃穆地、庄重地,给了一个无声的敬礼,这个时候,都看到了,那位同事侧着头,眼睛里蓄着微笑,那微笑好像是晶莹的颜色、是纯净的颜色、是透明的颜色。

又好像都不是,明明是一滴泪的颜色。

次日,西山行动组撤离深港市,随即西山警方高调宣布,历时四十二天717系列劫车案成功告破,省厅崔厅及以下十数位领导,亲自到机场迎接载誉归来的行动组成员。

又数日,一项部颁的集体一等功授予刑事侦查总队这个组建不到半年的支援小组,他们追踪数省最终告破的这一案例名噪一时,也正如许平秋当时料想的,这些人曾经都不情愿来,可在建制重新选择的时候,却也都没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