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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这话露是露了点,却把什么都道破了。

第二天日上三杆,客人陆陆续续进了杨家。在老村长的指挥下,司仪员吹鼓手严阵以待,几处大灶烟正浓,二十多套桌凳已分别安置在左邻右舍上房下屋。用老村长的话说,这叫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一齐上。按照地方风俗,杨母已端坐于堂屋祖先牌位前,只等午时将至,鞭炮点燃,鼓乐声起,受过跪拜之礼后,就可大开筵席了。

此时与杨家对望的山前忽冒出一串小车,沿着蜿蜒公路呼啸着开过来,徐徐停在杨家屋前。乡下公路通了多年了,平时跑的多是大车和农用拖拉机,只偶尔有一部两部小车自此经过,这么十余部小车整整齐齐招摇而至,大家好像还是第一次见过,感到很是稀奇。客人们于是纷纷跑出屋子,上前来看热闹。连忙忙碌碌的勤杂人等也扔下手中活计,奔到了路旁。

杨登科正在屋里帮身为总管的老村长登记客人送来的礼金,忽见大家都往外面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出了屋。见屋前长蛇阵般停了十多部小车,杨登科就明白是郑局长他们了。但转而一想,县农业局也就三四台小车,一下子从哪里来了这么多小车?

纳闷着,杨登科几步迎到了路边,原来除了郑局长他们,曾德平也带着胡国干刁大义小钱还有已退下去的老郭几位兄弟,一人开着一部小车赶了来。农校马校长等市农业局下属几个单位的头儿也在。杨登科又惊又喜,上前跟各位一一握手,感谢大家老远跑来捧场。来到曾德平前面时,杨登科说:“曾主任我就知道是你的主意。只是我并没跟你说过我母亲生日的事呀?”曾德平笑道:“是董老板亲口告诉我的,我跟兄弟们一说,大家踊跃得很,争先恐后要来给伯母祝寿,我看又是星期天,只好满足他们的要求。”

杨登科禁不住心里一阵热乎。董志良真是关心下属,这一辈子能跟上这样的好领导,也算是自己天大的造化了。

杨登科这里正在招呼客人,那边老村长已叫人燃响爆竹,还带着吹鼓手吹吹打打迎过来,分立两旁,将这批高贵的客人往中堂请。机关里人去宾馆参加喜宴,都是先给主人递上红包,然后各自找位置落座,哪来乡下这样热闹隆重的场面?大家感到新鲜,欢欢喜喜来到杨母前面,按照乡下的规矩,给老人家行跪拜大礼。

礼毕,曾德平和郑局长还有马校长他们便把身上的大红包掏出来,塞到杨登科怀里。杨登科谢过,让司仪人员安排各位入了席,再到后堂去跟老村长登记红包。曾德平他们的红包有两种,一公一私。公家三个,市农业局六千,农校等几个下属单位和县农业局各五千。私人方面,曾德平几位同事的钱装一个红包,人平一千;郑局长和马校长两拨人分别装在两个包里,人平八百。董志良单独送了一个红包,两千。几项加起来已是三万。

这些红包比乡下人送的十几二十几元一个的红包不是一个重量级的,登在一起不免别扭,杨登科特意登到了另一个本子上。

登记完红包,杨登科出了屋,要去打曾德平他们的招呼,只见马路上又开过来几辆小车。大家兴奋起来,说:“又来贵客了。”怂恿鼓乐手做好出迎的准备。杨登科再也想不起还会有谁要来,还以为是过路车呢。岂料那几部小车到得屋前,都停了下来。

杨登科便迎上去,同时注意了一下那几部小车的牌号,发现都是县里的号子。

此时县农业局的郑局长跟了过来,告诉杨登科,那是县委县政府和乡政府的车。杨登科也来不及细想,只得在郑局长的介绍下,跟从车上下来的客人握手见面。原来除了书记县长在市里参加市委全会之外,其他七位县委常委领导都到了场。乡里是几位书记和乡长,其中两位过去到市里找杨登科办过事,彼此认识。带队的是一位分管党群的县委副书记,属于常委里的第三把手。他告诉杨登科,他们是受两位老板之托,特意来给杨母祝寿的。县里的两位老板当然就是书记县长了。喊书记县长太生硬,喊老板显得既亲密又实在。

县里领导也这么捧场,杨登科自然也觉得风光无限。就有几分陶醉,自己一个副科级干部,何德何能,母亲生日竟然将县里和乡里的核心领导都惊动了。旋即杨登科就明白过来,他们一定是知道董志良就要进市委常委了,见自己跟董志良关系非同一般,提前在自己身上投资,今后想要投靠董志良了,也好有一条内线可以利用。这些人都是洞庭湖上的老麻雀了,见的世面大,深知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那佛脚是抱不住的。

这么一想,杨登科接他们递上的红包时,就理直气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