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第2/5页)

从的士上下来后,杨登科想起董志良批评自己的那些话,好像董志良是怕影响不好和麻烦杨登科,才让儿子到学校去寄宿的,当时杨登科还暗暗佩服董志良,原来董少云寄宿的原因并非如此。杨登科就想,也许董志良早就知道自己在接送他的儿子了,却故意装聋作哑,如果学校不让董少云他们寄宿,自己恐怕至今你还在履行这份义务呢。

回到家里,聂小菊还等着杨登科。她不让他脱下身上的衣服,连脚下的鞋子也要他继续穿着,而以往进屋后他如果不脱鞋不换下家里的便装,她肯定是要河东狮吼的。聂小菊叫杨登科在地上站定,她前后左右对他进行反复打量端详,不时还要走过去,提提衣肩,抻抻衣脚,扯扯裤腿,像摆弄洋娃娃一样。还把杨登科扔在沙发上的公文包塞到他腋下,让他在客厅里来回走了两趟,对他迈步摆臂的姿势一次又一次做了纠正,直到杨登科装模作样走得让她完全满意了,才放了手,说:“这多有领导风度,明天就按着这个步伐和样子走步得了,保证再也不会有人觉得你像个小干部小司机了。”

折腾了好一阵,准备上床睡觉时,麻烦又来了。原来杨登科刚刚做了头发,往床上一睡,这发型岂不要弄得一塌糊涂?但总不能在地上站一个晚上吧?两个人琢磨了一会,最后还是聂小菊有办法,找来一个浴帽,套到了杨登科头上,并反复嘱咐道:“要特别注意,头不能乱摆乱扭,保持好平正的姿势。”

按照聂小菊的指导,杨登科平躺到了床上,而且一动不动,像听话的幼儿园的孩子一样。然而不知是因为明天要以中层领导的身份在局里干部职工面前露面而过于兴奋,还是老担心头发弄乱,身子有些不自在,过去一挨枕头便能猪一样睡死过去的杨登科怎么也睡不着了。他僵尸一样挺了个把小时,只觉背心生疼,四肢发麻,极不好受。

又坚持了半个小时,杨登科实在受不了了,才翻身下了床,想活动活动筋骨。在地上徘徊了一阵,聂小菊也醒来了,发现杨登科在床前晃来晃去,就拉亮电灯,问道:“你觉也不睡,发什么神经?”杨登科枯着一张脸道:“你要我只得平躺,又不能动弹,搞得我全身疼痛,哪里还睡得着?”

聂小菊不免有些急了。晚上没睡好,明天站在人前没精打采死气沉沉的,打扮得再时髦再阔气又有什么用?聂小菊实在拿不出什么好办法,心想连萨达姆都害怕失眠精神不济,影响自己在公众中的光辉形象,不得不借助药物帮助睡眠,看来杨登科也得如此了。于是穿衣出门,跑到校医家门口,把人家从睡意朦胧中敲醒过来,要了两片安眠药,回来让杨登科服下,杨登科这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见杨登科精神状态上佳,发型也保持完好,聂小菊便踏实了。早饭后杨登科正要出门,聂小菊又叫住他,给他递上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黑色羊皮公文包。

杨登科瞧瞧手上的公文包,然后盯住聂小菊,说:“我又没出差,拿个这么高级的包干什么?”聂小菊在杨登科的包上拍拍,捞过那垂在包下的一小块圆形羊皮,答非所问道:“看见没有?这上面还写着真皮两个字呢,绝对的货真价实。”杨登科说:“这是哪来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聂小菊说:“这是那次董少云他们参加市里地理知识大奖赛获重奖时,我作为辅导老师获得的纪念品,价值三百多元哩。本来我早就想给你了,只是觉得你当时一个小工人,也不配拿这么高级的公文包,所以一直收着没拿出来。”

杨登科就懂了聂小菊的想法,说:“我现在尽管不是工人了,但董局长做了交代,还得继续给他开车,拿个公文包,我看没有这个必要。”聂小菊说:“你还得继续给董局长开车这没错,可你已是堂堂办公室副主任,这也没假呀。我跟你说吧,我虽然天天呆在学校里,但你们机关里的大官小员,我还是多少见识过一些的,大凡做了科长副科长,哪个手上没拿着一个上档次的公文包?所以说这跟必要不必要没什么关系,这是一个标志,有了这个标志性的真羊皮包,你的身份就今非昔比了。”

聂小菊这套理论还不容易否定,杨登科只得说:“过去我除非帮领导提过包,自己从没带过包,还真有些不习惯。”聂小菊说:“怪不得有人说,贵族至少要三代以上才能培养得出来,你看你已经是科级干部了,还是找不到做领导的感觉。不过不习惯也得习惯,你又不像孙悟空会七十二变,再变回普通工人或普通干部,也不太可能。”

说得杨登科心潮翻涌,说:“行行行,夫人的美意我领了。”将公文包往腋下一夹,挺了胸就要出门。又觉得不太对劲,这个包也太轻太瘪了,他曾经提过的领导的公文包可是很有分量的。于是转身,到书柜里胡乱抓了两本书,往包里一塞,才将包撑了起来。再将鼓鼓的包塞到腋下,那感觉顿时就真切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