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2/5页)

要么就是吴卫东收了钱,也知道是他杨登科送的,但他就是量大,没怎么把五千元放在眼里,早忘了这回事。杨登科旋即否定了这种猜测。吴卫东不是那种大大咧咧的人,不会对五千元无动于衷的。杨登科给陈局长开过车,吴卫东便时刻注意跟他保持距离,以免影响自己的前程,凭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他精细过人。事实上不是精细人也做不了办公室主任,那可是个要处处琢磨领导心思,领导想不到要替领导想到,领导做不到要替领导做到的特殊角色。这样的角色,收了人家五千元钱却不当回事,不给人家一个交代,那好像不太可能。拿了人家的手软,吃了人家的嘴软,杨登科不相信吴卫东那么容易硬得起来。

道理虽是这么个道理,但杨登科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五千元钱扔到水里大小还起个泡泡呢,扔到吴卫东那里什么动静都没有,谁甘心?何况五千元里还有三千元是借来的,真的这么白扔了谁不痛心?杨登科就有意无意到吴卫东前面去晃一晃。有时是在办公大楼前的坪里,见吴卫东出了电梯,正要下台阶,杨登科忙出了司机班,做出个要进办公大楼的样子,往台阶上迈。吴卫东好像满脑子装着的都是国计民生,身边的人事无法引起他的注意,杨登科跟他擦身而过,好像也感觉不出来似的,只顾低头走自己的路,连望一眼杨登科的兴趣都提不起来。就是无意间抬起了头,那目光也是混沌茫然空荡荡的,毫无内容。

杨登科以为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吴卫东不好对他有所表示,便到办公室去跑了两趟。吴卫东不是在看材料,就是在打电话,显得十分忙碌,杨登科走到了跟前,他也视而不见,似乎他不是市农业局的办公室主任,而是情系黎民日理万机的市长一样。倒是办公室副主任曾德平见了杨登科,会打声招呼,说:“杨科亲自到办公室指导工作来啦?”杨登科脸上一红,说:“曾主任你笑话我老实人干什么?我现在是失业工人,你当主任的总不能置之不管吧?”曾德平朝吴卫东那边努努嘴,意思是要杨登科找吴卫东,笑着走开了。

吴卫东还在那里忙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德性。杨登科心里恨恨地想,姓吴的,你难道要我本人开口说出那五千元来么?

下班回到家里,杨登科依然心不平,气不顺,忍不住跟聂小菊说起吴卫东的作派。聂小菊却依然信心不减,说:“好事不在忙中取嘛,你也太性急了点。”杨登科说:“我还性急?已经两个多星期了。”聂小菊说:“就是要让吴卫东悬一阵子,悬得他不得安宁了,他才体会得出五千元的分量。”杨登科说:“五千元有什么分量?你怕是小瞧吴卫东了。”聂小菊说:“再没分量,五千元也是五千元,我们结婚那阵,你交到我手上的还没到五千元呢。”说得杨登科忍不住笑了,说:“你是说五千元相当于给吴卫东送去个老婆?”聂小菊也笑道:“你净往歪处联想。”杨登科说:“这可是你说的嘛。”

笑过,杨登科叹口气,酸溜溜对聂小菊道:“是你不让把我们的名字告诉吴母的,如果这五千元真的什么效果也没有,看你想不想得通。”聂小菊说:“怎么想不通?权当捐了灾区。”杨登科说:“你还有几分大气。”聂小菊说:“结婚那么多年了,今天才了解你的夫人?”

正说着话,外面忽有人敲门。聂小菊起身要去开门,杨登科把她扒开,小声说:“我去开,也许是吴卫东上门答谢来了。”聂小菊说:“你想得美。”杨登科说:“说不定他手上还拿着那部面包车的钥匙呢。”聂小菊说:“如果是他,就是来退钱的。”杨登科说:“不给车钥匙,退了钱也好,免得我天天牵肠挂肚,吃不香睡不稳。”

可趴到猫眼上一瞧,杨登科就泄了气,两手向聂小菊一摊,说:“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来了。”聂小菊说:“哪个不该来的来了?”杨登科开门的兴致都提不起来,回身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朝聂小菊挥挥手,说:“你去开门吧。”

聂小菊打开门,一个腰圆膀阔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肩上还扛着一个脏兮兮的大麻袋。

年轻人名叫杨前进,是杨登科老家相邻村上的,因为也姓杨,便与杨登科叔侄相称。其实彼此并无血缘关系,只能说五百年前是一家。没有血缘关系,却还有其他的关系,所以前后不出两个月,杨前进已是第三次进杨登科家了。

杨前进是来求杨登科给他找事做的。第一次杨登科帮他找了一家超市,是杨登科电大一位同学的朋友开的,让杨前进搞搬运。杨前进牛高马大的,力气有的是,这活对路。可工资太低,一月三百元,还不够他抽烟喝酒的,第二个月他就不干了。第二次找了一份扫街道的差事,也是杨登科一位当司机的同行介绍的,四百五一月,比在超市要强些,可扫了不到一个星期,杨前进就跟街上一位混混打了一架,那混混事后喊了一帮兄弟要做了他,他没法干下去了,只得回了乡下。想不到他现在又来了,肯定又是要找工作。杨登科电大同学求过了,同行也求过了,还去求谁给他找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