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2/7页)

谷雨生的话当然不是随便说着好听的,一个星期后,叶君山就取保候审回到了家里。沈天涯知道取保候审这个词的含义是非常丰富的,能把当事人从里面取出来或保出来,一般来说就能让当事人不用再进去,所以取保候审有时完全可理解为取保不审。

叶君山瘦了,黑了,眼圈发青,额头上的皱纹也比过去明显了,像开拆的稻田。她伏在沈天涯怀里痛痛快快哭了一个多小时,痛悔没听他的劝告,才遭来这一场牢狱之灾。沈天涯没有责怪她,却骂自己当初不该促成她做了那个财务处长,从而引火烧身。

当叶君山渐渐平静下来后,沈天涯才把谷雨生将她取保候审,请自己到昌永去扶贫的事,跟她说了说。叶君山当然没什么可说的,不是谷雨生的努力,她不在里面呆满三五年是出不来的。叶君山还说沈天涯换个环境也好,可以重新认识认识社‘会,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叶君山能说出这样的话,沈天涯就觉得这一个多星期,她没在里面白呆。

第二个星期,谷雨生就派专人接沈天涯来了。这个专人是昌永县政府办秦主任。沈天涯想这个谷雨生有意思,他是县委县政府主持工作的书记,不派县委办主任的工,却安排县政府办的秦主任来接他,估计这个秦主任决不是等闲之辈,至少是他信得过的人。

秦主任上午到达昌都,下午就将那部豪华型桑塔纳停在了沈天涯宿舍楼下。在车上,秦主任告诉沈天涯,这是谷书记的专车,谷书记本来要坐这个车下乡的,因要接沈天涯,他另外要了一部北京吉普。沈天涯说:“雨生也是的,打一个电话,我坐班车去不就行了?”秦主任说:“那怎么行?谷书记说了,这次把沈处请到昌永,是要你办大事的。”沈天涯说:“我能办什么大事?办饭办菜还差不多。”

小车出了城,司机小尹停车加油,沈天涯便去找厕所放包袱,免得路上再停车。竟在厕所门口碰上一个熟人,是不久前给自己家里搞维修的唐师傅。唐师傅正在给加油站砌墙,刮了水泥要往墙上糊的时候瞥见了沈天涯,就停下手中活计跟沈天涯打了一声招呼。沈天涯靠过去跟他说了几句话。唐师傅还关心地问道:“你家的杂屋没什么问题吧?”沈天涯说:“唐师傅这么好的手艺,怎么会有问题呢?”

沈天涯就想起那工钱的事,顺便问唐师傅拿到钱没有。唐师傅说:“那天做完事,蒋师傅就给了我了。”沈天涯觉得不对,这跟蒋老头说的不相符嘛?于是又问道:“蒋老头给了你多少钱?”唐师傅说:“二百六呀,他说本来你开的是二百五,他觉得二百五不好听,向你争取,才加到了二百六。”

这个蒋老头真会耍手脚,在他沈天涯面前说唐师傅要价四百五,在唐师傅面前便说成是二百六,中间转转手就弄了一百九。还有沈天涯为感谢他送的一条二十元的香烟,两项加在一起广他不费吹灰之力净赚了二百一,这笔生意也太容易做了。沈天涯想起当初要跟唐师傅议价,蒋老头又是扯衣脚,又是使眼色,后来又背了唐师傅跟沈天涯说是要替他压价,原来真正的目的却是为了耍这个小手脚。沈天涯暗想,自己也算是多少见过一些世面的了,却不小心被那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蒋老头算计了一次。

上车后,沈天涯的脑袋里还晃着蒋老头那双眨巴眨巴的眼睛。他倒不是在乎那多出的一百九十元钱,他是觉得这件事很有点意味。蒋老头前前后后主要傲了三件事,一是联系唐师傅来给沈天涯搞维修,二是跟唐师傅议价,三是将工钱交给唐师傅。这三件事蒋老头是代表沈天涯做的,也就是说替沈天涯行使了一回职权。蒋老头当然没有义务替沈天涯瞎忙一番,所以沈天涯给他买了一条价值二十元钱的香烟,可说是给他的报酬,这不论是对蒋老头还是对沈天涯自己,应该还算是合情合理的。只是蒋老头另外得的那一百九十元,真的说不过去了,说是非法可得恐怕也不为过吧?

沈天涯不禁想起公职人员的行政行为来,这件事的前后过程,确实有点像公务员行使国家赋于的行政权力,其中蒋老头充当了公务员的角色,沈天涯相当于国家,蒋老头行使了行政权后,得到相应的工资,这是公正公平公开的行为,如果仅此那是廉洁清白的。可蒋老头通过暗箱操作另外捞的好处,大大高出他应该得到的待遇,应该属于灰色收入范畴,跟公务员徇私舞弊贪污腐败如出一辙。而蒋老头之所以也能过一回腐败瘾,是因为他拥有了替沈天涯办事的行政权力,并且蒋老头在行使权力时,沈天涯没能进行有效的监督。沈天涯想,如今的腐败案例可谓形形色色,可腐败的模式和腐败生产的根源都跟蒋老头的腐败行为相去不远。换言之,没有腐败行为的人,一般不是因为有天生的防腐基因,往往是腐败的机会和条件不太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