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第5/6页)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地认识到,他失控了。

岑瑜从墙边跃过去,做着和映枝去年一模一样的事,只是这次是他来找她。

春夜寒冷,他感觉自己如坠冰窟,呼出的白汽都是冷的。

他看见映枝垂着眼,坐在窗前,秉着一盏烛火,正翻动着几张画卷。

隔着这么远,他都能看见画卷上身着各色衣袍的男人。

尽管岑瑜心中隐隐有猜测,为什么映枝会去议亲。但看见这一幕,他心中还是止不住地泛起酸涩。

她想嫁给哪家公子?

是不知道嫁哪家更好么?

映枝的手一顿,忽然抬起头。

她脸上带着惊诧的神色,“子瑕?你怎么来了?”

是明月既上,夜色清朗。

这一轮月她仿佛在哪里见过,只不过当初懵懵懂懂,如今却看清了现实。

春月皎皎,万物生发,有人披星戴月而来,静静站在她窗外。

那月是天上月,那人是月下人。

是她心上人。

她有一万个问题要问,比如你去哪儿了,你怎么不回我的信,东市的店铺为何关了。

你……愿意和我结亲吗?

岑瑜看着那册子,声音沙哑:“郡君要选哪家公子结亲?常家还是蒋家?”

夜色浓郁,映枝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岑瑜的喉结上下滚动,听他说:

“蒋家公子性子太过疏狂,总喜欢埋首书卷,还好饮酒,夜里常常与同僚饮到天明,醉了还会站在屋顶上高歌。”

“常家公子太过懦弱,怕是一生难以有建树,万一出了事,怕是护不住郡君。”

“宁王世子前些时候上门追求前太尉独女,还发誓非他不嫁,不是良选。”

“孟尚书这么多年未娶,只因为有个难以忘记的表妹……”

岑瑜一字一句,语速奇快,看似冷静地分析,实际上五脏六腑都好似被放在火中炙烤。

他垂在衣摆边的手捏紧,纵使知道蒋家公子常家公子等人都是京城姑娘心中的良人,自己在背后中伤也并非磊落之举。

但他难以忍受,在得知她要嫁给其他人。

他并非圣人,他也会有私心。

映枝被逼急了,咬住唇,脱口而出:“我……我谁都不想嫁!”

岑瑜一顿,垂下眼眸。

果然。

或许真的,只是他自作多情了。

“那郡君,为何要议亲。”

映枝压下心中的烦乱,强打起精神,用往日里拉弓的力气拉起自己的唇角,轻声道,“因为,我答应爹爹了。子瑕快回去吧……这夜里冷。”

岑瑜看着映枝,她在笑。

她在拒绝。

夜风呼啸而过,如同恶鬼伸出利爪,吸干身上的温度。

弯起的唇角就如同一把涂着剧毒的镰刀,插进他的心脏,在他腹腔中狠狠地搅。

回去?

相隔不过十尺,可他总觉得离她越来越远。

为什么常家和蒋家可以,但偏偏他就不行?

他平日里有多么喜欢看她笑,现在心里就有多少闷痛。

肝肠寸断,原来不止存在于那些悲秋悯春的诗句中,他一时分辨不了哄响涌向头顶的,是理智还是冲动。

岑瑜死死掐住自己的袖边,却不能缓解一丝一毫。

映枝合上了画卷,烛火摇曳。

爹爹说得对,她也明白。

与常家,或者蒋家结亲,不仅仅是对镇国公府好。

对她,是最好的,对子瑕,也是最好的。

但她终究有不甘心,她从未想过有今天的局面,或者,结局。

“子瑕,如果你……你不是太子殿下。”映枝压下喉间的哽咽。

如果他不是太子殿下,如果她也不是镇国公的女儿。

如果他没有出生在皇宫里,她也没有长在岐山上。

如果他们只是山脚下平凡的两个人。

那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但也不一定。

师父说,世人皆苦,人总会被烦恼缠身。

映枝忽然露出一个笑来,她斟酌着,寻找着最恰当的词儿,缓缓道:“子瑕,如果你不是太子殿下,我也不是……我,说不定,我还会……跟你说亲呢。”

岑瑜站在原地,一时竟摸不清映枝是怎么想。

如果他不是岑瑜,她也不是映枝。

或许吧。

如果他们的父母,他们的先辈,当初都做出了另外一种选择。

或者来世的他们,只出生在热闹又平凡的人家。

那他们,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但他不想让她嫁给别人。

不论他是不是这大梁的储君,不论他最后的结局是登上那个位置,或者因疫病客死他乡。

他这一去,不一定会活着回来。

岑瑜竭力克制,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安排好了一切,保证她万无一失。

可却偏偏忘了他自己。

如果,自己就是那万无一失中的“一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