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屋子里不仅有药香,还有山楂酸酸甜甜的气味,挑动着鼻尖。

浑身的血液一涌上头,有如一锅沸水在脑子里煮开,映枝甚至怀疑自己脸上开始冒白烟。

然后这锅沸水边竟然闪过子瑕的侧脸,映枝捏着这包山楂糖雪球,使劲晃晃脑袋,力图摆脱这迷糊的感觉,还有脑海中的人影。

心跳动的速度极快,好似整具身体都随着一起颤动。

这间屋子变成无底洞,要把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从思绪深处吸出来,或者她就这么坠落。

差一点。

“谁、谁都不、不是。”不比以往清脆,反而软软绵绵,吞吞吐吐,瞻前顾后一般。

在今日不知道第几次脸红后,映枝已经麻木了,耳边传来珍娘拍桌的哈哈大笑,声音之洪亮仿佛要掀翻屋顶。

太过分了,映枝闭者眼捂着自己的脸,要是能缩进地缝里,或者桌子底下就好了。

可什么时候她是如此的胆小怯懦?

不过是一个珍娘,一个子瑕,一个寿王殿下而已,难道还能比山林里的猛虎要可怖!

映枝咬咬唇,试图硬气起来,把山楂糖一把塞进自己的怀里。

她回忆起姐姐是怎么板起脸训人的,在心中准备好措辞,一鼓作气昂起头呛声道:

“大胆!不、不许笑!我乃岐阳郡君,镇国公府的二姑娘。”

映枝鼓着嘴,小脸红扑扑,眼里有得意也有犹豫,她自觉气势十足。实际在珍娘眼里,就如同想要扮老虎的小猫。

珍娘闻言一愣,笑僵在脸上,然后:

“哈哈哈哈——”更嚣张了。

映枝羞愤欲死,抱着山楂糖雪球落荒而逃。

人心比山里的猛虎要可怖,古人诚不欺她也。

她再也不要来同心堂了!

珍娘摸了把脸,这才笑着赔礼道:“郡君莫要生气,珍娘送你出门。”

她将药材按照方子配好,淡褐色的纸一包,线绳系得飞快。

“这两包药给郡君添上,回家试试。”珍娘说,“今后郡君尽管来吃山楂糖,别客气哈。”

映枝决心看在怀中小鼓包的份上,不和珍娘计较了。

屋门被打开,正堂里喧嚣嘈杂从不远处传来。白屏风一道遮住她的视线,只能听见屏风后两道清晰的声音你来我往。

“郡君颇得蒋大人赏识,上回去翰林院与郡君讨教时,愚弟便已知晓。”

“那是自然,昨日愚兄闲来想去藏书阁取一枚砚台,碰巧遇见郡君,也与她论学几句。”

“哦?兄长平日里连歇下来饮盏茶的功夫都没有,怎还得闲去藏书阁?”

“倒没有贤弟说得如此夸张,饮茶的功夫是有,不久前与郡君饮茶时,郡君还曾答应送子瑕一盒茶叶。”

“兄长怎得向姑娘家索要茶叶?愚弟这里正好有一包好茶,等郡君出来后送她,望能有幸得她一品。”

这两人……映枝扶好幕蓠,眼一斜。

珍娘挑着眉回视她,那张脸仿佛在说:还说不是?究竟哪个是你情郎?

珍娘可是会每月见一次娘亲的,若是她无意间将今日说与娘亲听,那自己仍与子瑕相见一事,岂不是会露馅?

爹娘尚未放心前,她是断不想打草惊蛇的。

不仅如此,这同心堂是看病取药的地方,若是想要闲聊,不如去对面的茶馆。

绝不能被这么误会。

映枝瞄了一眼珍娘,下定决心,鼓起勇气。

心一横,她快步走出屏风,门口的阳光倏然出现在眼前,穿过幕蓠的纱帘。

薄光朦胧,衣带迎风。

“子瑕,寿王殿下。”映枝轻声直白道,“二位还有何事想找我详谈?”

两人同时住口。

水洗青的幕蓠,淡色的衣裙,少女姿态坚定地立在洒进正堂的晨晖中。

她应是恼了。

岑瑜面色淡然,侧目向身侧的寿王瞥去,眼底的阴沉一闪即逝。

谁人不知寿王殿下风流美名在外?京城秦楼楚馆里的妓子们都认识。

他的好皇弟,才见过映枝几次?凑到她面前献殷勤,不过就是图一时新鲜。

可映枝是岐阳郡君,镇国公府的千金。寿王错就错在太轻浮,他的殷勤都出自百战不殆的花招。

而并非真心。

映枝才下山不到数月,对这些人心阴私懵懵懂懂,若是她不小心着了寿王的道,后果将不堪设想。

岑瑜眼底的寒意渐深。

不仅仅如此,寿王看似是个纨绔,实则暗藏虎狼之心。

他接近映枝是为了什么?是对她容貌的迷恋?对她才学的赏识?

怕都不是。镇国公府手握镇北军虎符,权势和地位,或许才是这位皇弟真正想要的。

岑瑜温和一笑,面不改色地说谎:“郡君,此番前来东市,也是要来这同心堂。只是不知贤弟为何仍留在此处?”

寿王唇边弯起惑人的笑意,只是笑里带着微不可查的冰冷。